金忠吉二十五岁,暴戾恣濉,性情乖张,正经事没做过,却在前年腊月里忽然失踪了。后来有人传得邪乎,说是去雾宇峰做了土匪。
果然,次年白杨叶子刚露尖儿的时候,去枊林贩枣的郭家伙计赶着两辆空车回来了,哭诉遭遇土匪抢劫,不但货被悉数劫走,人也被暴打了一顿。
不久,金忠吉做了土匪头子,并带人劫了郭家货车的的消息不胫而走。
为此传言,郭家老二郭廷显将张恩义叫来狠狠地一通骂:“说了没?叮嘱你几遍才算够?”
张恩义似乎有些委屈,又有些心虚,嗫嚅着:“不是我,我没说”。
郭老二言辞凿凿地继续训斥:“不是你是谁?我?还是陈荣生?他才来洛夏镇几天?他能认识忠吉?”
训罢,郭老二摔下一句:“明天起滚到木厂干活去,别跟着我了。就你这样,早晚得要了我的命。”说到这儿,郭老二忽然觉得脚底发软,身上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要说这洛夏镇最富庶的人家当属郭家无疑,最显赫的店铺自然是郭家银楼。
郭家的发迹史清清白白,有证可考。从老大郭廷甫出生记事起郭家就有一家银楼,一家木厂,还有百亩良田及十亩李子园。郭廷甫从爷爷那里知道的最多的是他的祖上是从缠木杈开始打下这片家业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个问号也在郭廷甫心里渐渐地生成:靠缠杈能置下这么大的产业吗?……嗨,爷爷说是那就一定是吧。
郭家银楼座落在洛夏镇最显眼的中心街道,门头的顶部是七彩琉璃瓦,两头彩色的滴水前倾,大概应了《阳宅集成》所说:“万瓦鳞鳞市井中,高屋连脊是真龙。虽曰汉龙天上至,还需滴水界真宗。”。两边的正中部“荣宝祥银楼”三个字遒劲有力,篆书古朴,行书飘逸。
郭家木器厂位于村口牌楼东面,占地面积约为五六亩大,分前后两院,中间是两扇拱形门。前院主要做一些家具和民用器皿,后院很小,以制做棺材为主。
在这些产业中,最令郭廷甫钟爱的是那十亩李子园。
姑且不表李子成熟时节那满园红艳艳的果实和扑鼻的浓香,单就这李园依山傍水的境地和那一汪碧绿的潭水,就格外让郭廷甫得意与厚爱。
传说那年冬天里,刚刚下完一场大雪,皑皑中条山如一条睡着的长长的雪龙,山下原野上白茫茫的一片,天气像是被冻僵了一般恪守着梦境般的呓语,西北风低沉地呼啸着吹起一陈陈雪尘,配合着雪花清舞飞扬。
银装素裹的洛夏镇来了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老人来到镇子时只携带了一只破旧的小包袱,蓬头垢面,饥肠碌碌,披着一身细碎的雪花昏倒在郭家门前。郭家当家的出门看见后吃了一惊,忙将老人抱回家里安置在暖炕上,郭家当时日子过得很是拮据,女人熬了碗小米粥喂老人喝了下去。
老人渐渐苏醒后,怀里仍然紧紧地抱着那只又脏又破的小包袱。谢过他们就要离开,当家的看老人身体孱弱,心下不忍,硬是拦下让老人静养。
老人热泪纵横,告诉他们自己姓陈,是河南人,两年前黄河发大水,家人都死了,所以只身一人逃难来到了这里,一路上风餐露宿,不知哪一站才是个头。
老人在郭家的三天里,郭家一家老小都拿他当亲人一般对待,令老人感动万分,禁不住一次又一次怆然而泣。当家的不免动容,竟握住老人的手,立誓要拿他当爹一样养老送终。
就这样,老人在郭家住下了,白天将他的破旧包袱放在枕头下,夜里睡觉将他的破旧包袱放在枕头边。当家的虽看老人古怪,但也未与理会。
转眼春天到了,地里的麦苗在和煦的春风里节节拔高,逐渐露出了轻轻浅浅的微黄色。
这天当家的抱怨说,“眼看麦子快熟了,连个缠杈师傅的影子也没见着,还是自己凑合着拾掇拾掇吧。”
当家的于是就拿出几把旧木杈,蹲在地上摆弄起来,可是怎么折腾都不行,最后他气得将木杈扔在了一边。
这时,老人走过来拾起了木杈,只三两下便修得妥妥当当。当家的暗暗称奇,拿起木杈,左瞧瞧右看看,然后问
道:“您会缠杈?”
老人笑着点头道:“我原就是缠杈的,在河南挣下的家业不大也不小,可是……家没了,地也成了一片汪洋,谁还缠杈做什么。”
当家的激动地恳求:“您教教我行吗?”
老人高兴地说:“当然行,眼下就快要麦收了,这里的小麦多的像海洋,哪一家不得缠几柄新杈,我们一起干。”
就这样,这一年光是洛夏镇的活就让郭家买了一亩水浇地。
后来几年里,郭家光景一年比一年好。郭家一家对老人更像是对待恩人一般孝敬着,直至终老。
老人离世后,安葬在郭家祖坟。一直到现在,郭家每每去上坟都要专门给老人的坟头上烧香点纸。
牌坊
矗立在洛夏镇街口的郭家牌坊,据说是郭家开银楼那年县太爷命人修建的,以后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都在牌坊前开粥棚,舍饭十天或半个月。到了郭廷甫这一代,粥棚越做越大,粥也越来越丰富。
牌坊也成了洛夏镇的标志,成了郭家的名号,说到牌楼郭家,方园百里都如雷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