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涵清回到偏殿来的时候已是中午,手中捏着一只狭长的玉匣子。彼时我正用银筷夹了小宫女送来的玲珑剔透的小包子往嘴里送,见他回来,咬着筷子便迎了上去,“你回来了,可有什么进展?”
楚涵清侧头,先伸出手拭了拭我的嘴角,我瞪眼看他,他却兀自瞅了瞅手指,“看来你很喜欢琴兄宫里的包子嘛。”
我伸手去抢他手上的玉匣子,他却侧开身子,抬高了手臂将它举起来。楚涵清本就比我高出一个头,手臂更是修长,眼见够不着,我便跳起来去捉他修长的手指,却被他另一只手一把捉住,“好了,这是琴兄让我带给琼绯公主的东西。”
“哦。”我垂了脑袋,咬着嘴唇盯着他袍子上的绣纹,“可是二姐还会来找我们吗?”
沈楼正在客栈角落的小桌悠然自得地与一位冰蓝色衣服的姑娘喝茶谈笑,可谓风姿英发,英俊潇洒,一举一动,甚至执茶盏的手势都是精心雕琢过的。沈楼平日里最拘这些君子风范,从前在乾宫中我也见过无数次沈楼练习这些所谓君子风范的动作,如今看来,倒是十分儒雅,很有一番君子风味。
哦,对了,那位冰蓝色衣服的姑娘是我的二姐,琼绯公主,墨月玟。二姐自幼喜欢蓝色,从前在宫中亦是只选了各种蓝色的衣裳变换着穿。
二姐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想来,他们这番聊天也是十分愉快的。我快步跑过去,蹭到二姐身边,撒娇道:“姐姐,你想倾儿了没?”
二姐张开手臂,欲把我搂在怀里,我只一个旋身躲开,闪到沈楼身后,捂着嘴吃吃地笑,“如今不敢和姐姐亲近了,怕二姐肚子里的那位吃醋呢!”
小姐面上一红,婉转一笑,又掩饰似的叹一口气,“你这个丫头,平日里朝堂上倒是担得些场合,私下却没个正型。”
这位冰山似的美人笑起来,似雪山明月,玉树琼花。我抿着嘴打趣,“我从前只晓得二姐生得美,可惜性子脱俗,难得一笑。如今看来,这难得一笑,也是一种美呢。”
二姐却不再理我,只收回方才的表情,恢复一副冰山美人的样子,起身向跟着我进来的楚涵清略施一礼便坐会原位。
楚涵清也不介意,温润一笑,回了个礼,在我身边坐下,挨着二姐。未说话,先提起茶壶倒出些许清茶浣了一只茶盏,复又重新倒入干净的茶递给我,又重复方才的动作给自己斟了杯茶,看着我饮了两口方不紧不慢开口道,“我们去见了世子。”
二姐一动不动,头也不抬,语调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我知道。”
楚涵清顿了顿,继续不紧不慢:“你确实是冤枉的。”
我抱着茶盏,茶香不断沁入鼻中,我一边将眼睛也挪到茶盏上方,用力瞪大眼睛让袅袅的茶香也浸入眼中,一边聚精会神听着他们的对话。
二姐却不说话了,气氛有些僵硬。楚涵清却似感觉不到,只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但你又不是冤枉的。”
我被他绕的迷糊,又有些惊讶,一盏茶险些扣在桌面上。楚涵清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伸手从我手中抠出那只茶盏,放在离我远些的桌面,然后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早上从沈琴那里拿来的那只玉匣子。
我默不作声往楚涵清身边挪了些许,犹嫌不够,又往桌面上扒了一些,楚涵清只作没看到,将那雕工精致的玉匣子递到二姐面前。
二姐这才抬眼,用没什么情绪的目光看了一眼楚涵清,又将视线定格在那只玉匣子上,突然“咯”地冷笑一声,打开匣子,目光骤冷,“果然!”
……
“呯”,清脆的一声,紧接着是一阵清脆,我看着一桌的茶壶并茶盏瞬间变成了一地的碎片。沈楼乖觉地没有把手中捧着的那只茶盏放下来,从而避免了那一整套茶具灭门的惨剧。
我看着二姐捏着从匣子里取出的那一串朱红的手钏,骨节直捏得发白,似要将它捏碎,两眼用力地睁大,褐色略有些透明的眼珠左右颤动着,似在挣扎着什么,喘息也变得剧烈起来,我忙冲过去抚着二姐后背软言哄着,一面使眼色叫楚涵清出言安慰。
楚涵清却稳若泰山地坐着,不知死活地地来一句,“世子让在下转告世子妃,戴着这珊瑚钏,如握有大半王权,可在影枫国境内畅行无阻,无人可挡。”
二姐脸色惨白,颤抖着没有血色的唇,靠在我怀里没说话。
“然而世子妃是偷拿了这手钏,世子震怒,请世子妃带着这手钏趁早离开,再别回来。”楚涵清悲悯地看了二姐一眼,“从今往后墨月玟便是墨月玟。”
二姐方才一直软软靠在我身上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又变得僵硬,猛地站起身来,张大了嘴,却没说出什么,我想上前,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知道二姐没有偷什么珊瑚钏,也知道这种矛盾的说法只是托词,然而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发生的一切,他们的爱。
我隐隐约约觉得沈琴是在隐瞒什么,向二姐隐瞒什么。初见他时他便自认为将死之人,许是不愿二姐看着他死,许是觉得让一个深爱自己的人看着自己死去太过残忍,然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什么比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夫君连死去都不肯再见自己一面更为残忍,更何况是背负着一个“偷”的名头。也许沈琴认为是正确的,但他却从来没有问过二姐的意思。
我心中难过,当局者迷,怕是沈琴和二姐都不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