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辛怔怔地看着洛扬的手半晌,嘴角噏动了几下,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却未再说出口。
不一会儿,远处的宫人捧着一件被缎布包着的东西过来,在亭前站定。
盈辛这才回过神来,侧首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请问:“这是什么?”
洛扬笑笑,并不答言。
那宫人又上前两步,将手中的东西呈至盈辛面前,只道:“请娘娘亲启。”
盈辛细瞧了他手上捧着的物什,发现那缎布包裹着的东西长约三尺有余,乃是一件大物什,怔了怔,一时并未猜出是什么东西,便欲动手掀去那物什上裹着的黄色缎布。
伸手触上黄缎,只感觉那缎布柔顺如丝,光滑非常。揭开其上的束带,缎布如莲瓣柔柔地滑落,一张瑶琴便展现于她的面前了。
桐木、乌漆、梅花断、竹节样、瑶岳、角轸、蚌徽、冰弦……琴面的梅花断片片褶起宛如梅花落在弦间,依旧是极美的一张琴。
盈辛惊讶地侧目,转头看向洛扬那双含笑的眼眸,难以置信地低吟:“梅花落?!”
洛扬轻笑,却并不答话。
再望一眼梅花落,盈辛心底有了疑问:“这琴……不是已经被那个人用内力击碎了吗?”
一年之前,她明明亲眼看见薛采将梅花落轰碎于眼前的。
那琴面残断的木屑与碎弦烟飞的画面,还仿若就在昨天一般历历在目,可如今这琴,却怎么又完完好好地摆在她的面前了?
“你去了绵绝山?”盈辛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惊问。
洛扬闻言,却依旧只是一味地笑。
盈辛又问:“你还去了无魂海?”
这一次洛扬才点头,不过声音仍旧轻柔温和:“梅花落琴上的千年冰丝,只有绵绝山和无魂海才有。”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轻松无比,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一般。
他没有告诉她,在绵绝山上,他曾经迷了路,在冰封的山上待了整整三天,几乎被冻死。
他也没有告诉她,在无魂海里,遇上了狂风,整艘船都被风刮翻了,他在无魂海里抱着浮木不知飘浮了多久。
盈辛闻言,抬头望他,看见他身后晴空万里,几朵白云飘浮,晕开了光华。
他的双眼璀璨如星,眼中光芒前所未有。
阳光自他的头顶倾泻下来,他的周身被耀眼的光芒环绕,令盈辛忽觉他仿佛是只在梦中出现一般地遥不可及。
她伸出手,握住他的。
他的手仍如记忆中一般温暖。
她记起从前无数次与他在府后的花园中玩耍,他拉她的手走过的园间小径。
她记得那些一直翻涌到他们的脚边的花浪,漫天飘浮的白云,以及黄昏时天边欲滴的红霞。
那时的他们,多么地年少,多么地天真无邪……
盈辛愣愣地望着洛扬,忽然发现,原来她从前所有的幸福记忆中都有他在。
甚至今天,当幸福几乎已成绝响,他仍在努力地成全着她的幸福……
“洛大哥,我……”盈辛嘴角噏动,所有的话,梗在喉头,再也说不出来。
她凝望着这默默陪她走过大半生的男子,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苍凉,心酸不已。
他即使明明知道今生再不可能有交集,但是却仍为她忧心关心,为她牵肠挂肚,不欲人知的深情从未更改过,这样的情深意重,叫她何以为报?
她凝望着他,沉默许久,然后上前拥抱了他。
幻影交叠,缤纷往事,自眼前迤逦而过。
她仿佛看见了渐渐成长的他们,一同走过的朝暮晨昏,冷暖寒暑,风雨艰辛。
洛扬微微颤抖,默默无言。
他被她抱了很久,然后才抬手缓缓拉开二人的距离,轻声说道:“如今你贵为皇妃,你我已是君臣有别,再不可如此……”
一阵惊颤,霎那间掠过盈辛全身。
盈辛听见洛扬的话,微愣,只觉得心中一沉,忽然感到无比的空虚和冷。
仿佛有什么她决不能失去的东西已失去一般,那种莫名的感觉令她一时无言。
她怔了片刻,仿佛全身都已空了,直至听见洛扬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琴如今已完全修好,就连当初断裂的冰弦,我也已在绵绝山上找到了,你可以试着弹一弹,看琴音是不是还跟当初一样。”洛扬低声说。
盈辛听见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她的目光却没有再停留在洛扬身上,而是移向了远处无垠而湛蓝的天空。
洛扬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当盈辛抬头望向天空时,她的眼神里所透露出来的决然和凛冽,曾令他猛然一震。
就像是一下子就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得通通透透一般,当她抬首时,她的目光一下子就变得陌生了起来。
很久以后,洛扬才听见她的声音。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听错了吗?
盈辛的声音里,有深深的落寞与苍凉。
洛扬感觉着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陌生气息,这些淡淡的平静的话,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恍惚中,听见盈辛含着笑意的,如作梦般轻柔的语气:“现在的沈盈辛,再也不是当初的沈盈辛了……曾经的沈盈辛,懦弱,天真,隐忍,会因为某个人开心而开心,会因为某个人难过而难过……但,现在不会了……那个懦弱天真的沈盈辛,早已经死在了幽暗阴森的天牢里。现在的沈盈辛,是活在随时会噬人的深宫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