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到杯干,一滴不剩。
晶莹剔透的七彩琉璃酒杯,杯中酒液被薛采一饮而尽。
凌璿动作优雅地轻举了杯,跟着也微抿了一口,眉头却在初品了呈上来的酒之后,微微蹙了起来。
酒香浓厚馥郁,清而不淡,浓而不酽。入口微甜,但微甜过后,又觉灼热而凶烈,还隐有一阵阵燥辣。
这酒,难道是……
低头,轻轻一扫杯中漾着七彩流光的酒液,再抿一口细细品了品,凌璿忽然大笑,连道三声好,赞道:“不错,不错!真是好酒!这边国进贡来的极品炙酒,向来以酒劲猛烈著称,每年进贡给我邶莫皇族的都不过只有三坛,想不到竟还可以在薛爱卿的府中喝到,真是难得啊……”
温和的脸上悠然自得,但浅浅的笑容里,却又深藏一股不怒自威的王者气魄。
凌璿说完这话,望向薛采,原本就深邃的目光里,越发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探究。
边国因为数年前战败,所以每年都需向邶莫进贡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牛羊布匹,但唯独只有这极品藏酒,却是每年仅仅只有三坛,再无多数。因此即便是在邶莫皇宫之中,这极品炙酒,一般也是难以品尝到的。
然而在这相府之中,竟……
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亮光,直朝薛采扫来,仿佛想要将他看透一般,自眸中透出的眼芒锐利而冷冽。
薛采听他如此一说,顿时心中暗觉不好。
那边国进贡来的极品炙酒,本来就是千金也难买的酒中珍品。
因为酒中含着只有在鸣赭山的山巅之上才能采摘得到的稀世鸣赭果,而稀世鸣赭果极为难求,所以炙酒每年酿造得极少,有时甚至一年或者几年也酿造不出几坛。
如今,在相府之内,在这喜宴之上,却出现了平日里千金都难买得到的极品炙酒,想必,又将引来不必要的猜疑了……
这般心里暗忖着,抬头,果见凌璿意味深长的目光扫了过来,薛采一时语塞,不禁顿了顿。
该如何解释呢?
难道该说出真相吗?
难道让他说,这极品炙酒,乃是他的师弟云泽从鸣赭山亲自带过来的吗?
云泽身为鲁国三王之一的晋王,身份敏感,若再将他赠酒一事说出,只怕会引来更重的猜忌吧?
薛采微微抬眸,对上凌璿凌厉的目光,只觉一阵心凉,低声一笑,却还是选择了低下头去。
曾经忠心耿耿,心心念念,一心一意只为邶莫,却不曾想,到头来竟落到了如斯地步。
身为皇上的凌璿,对一直重权在握的他,猜忌已到如此地步,夫复何言?
再好的解释,都只会被看作是掩饰,那他又何必再解释呢?
他与凌璿,二人隔阂已深,早已再不是当初的兄弟君臣,他又岂会有不知的道理?
兄弟君臣情意历经十数年,他也曾自以为可以一生一世,但原来毁朽崩塌也不过只要一瞬。
只要一瞬而已。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薛采不是不明白,他与凌璿之间,有着许多的心病。
而这心病,从今往后,只怕是永远都无法在消除了吧。
目光,柔柔地朝凌璿身边的女子扫去,心绪复杂万千,却只能无言一笑。
若是从前种种猜忌疑心,他或许还有把握将它们一一化解消除,但事到如今……
薛采的眸中,映出凤衣特有的暗金色,眸光闪烁,如同平静的湖面波光粼粼,又隐有几许微愁的期盼。
一切,或已无可挽回。
就如今夜,新婚喜宴原不过只为掩人耳目,而他真实的目的,却是为了与诸多边关武将密谋——
府中禁闭数月,府门前日日都有重兵把守,府四周蜿蜒而绵长的红墙下,也无不是宫中派出的羽林卫,就连府中,也或许还有诸多的皇宫眼线监视。
整座丞相府,看似奢华繁闹如同往昔,但实则,却是早已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天牢。
在凌璿派出的密探步步紧盯之下,不要说与旧部门生书信往来,甚至连独自一人在帝都城内闲逛都几乎成了奢侈之事。
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迫不得已才想到利用这一次的新婚喜宴,宴请广布天下的旧部门生齐集相府密谋应对之策,而其实,倘若尚有一线可以挽回的机会,他又何必如此费尽心机呢?
薛采心里这般思忖着,不免又觉得有些寒心。
……
夜风凄紧,吹动满府遍布的锦红绣绸,却不知为何,令人感觉不到一丝的喜气。
凌璿望着薛采,虽然俊雅的面容依然蕴笑,但眸光却显得有些深沉了。
一众宾客立在原地,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个个只得低头不语。
相府的大厅前,气氛忽然之间变得有些静默。
又一阵冷风吹来,似是终于感觉到了些些冷意,盈辛不自觉地颤了下。
“冷吗?”凌璿终于回过头来,问身边人,眸子略微眯起。
盈辛微垂了眉眼,轻点了点头,语气平缓地道:“夜长风寒,许是在这外面待得久了些,确是感觉有些冷了。”
过去在沈府的时候,冬天里,她与二位兄长一起掷雪球,赏冬梅,也丝毫都不曾惧冷过。而现在,不过只是在屋外多站了会儿,多吹了会儿冷风,却已感觉到了凉意沁人,浑身冷颤。自从在丞相府和皇宫里相继大病了两场之后,她的身子的确已早不如从前了。
薛采听她如此一说,立即躬身道:“大厅里备有筵席,娘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