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自那一天起,他白天再不到垂虹水榭来了。
一连数十天,每日都是入夜之后,他才会来。
没有强取豪夺的占有,没有无动于衷的冷漠。
他只是夜夜搂着她一起入睡,无关情爱。
清晨,当秋日的朝阳透过窗户射进屋内的时候,他会起身,自行穿衣,然后离去。
有时候,她没有醒,他便会多做停留,凝视她的睡颜许久。
心,已快化成水。
贪看她的丝丝点点,他夜夜将她拥在怀中,却舍不得入睡。
可是,舍不得又有什么用?
难道他真的能放下家破人亡的不共戴天之仇,和她从此双宿双栖永不相负吗?
那他这么多年来的委曲求全,艰难隐忍又是为了什么?
薛采暗自神伤。
看着眼前绝世的睡颜,他的心却是一阵疼过一阵,似乎永远都不会休止一般。
微微地叹气,气息稍稍吹动盈辛额前发梢。
浓密如扇的睫毛终于轻轻动了动,薛采迅速地退开,漠然地下床。
盈辛睁开眼睛,只看见薛采的背影。
背影,永远只有背影。
这数十天来,她每日醒来,看到的都只有他的背影。
昨夜他搂着她入眠的温柔不再,仿若是过眼云烟,一觉醒来,连一丝一毫也不剩。
盈辛看着薛采如往日般沉默的离去,挺拔的背影,陌生的温柔。
……
是夜,薛采依旧入了盈辛的房。
仍就是一言不发的沉默,仍就是无关情爱的拥眠。
一切,似乎都如往日一般。
只是这一夜,两人都无法再安然入睡。
“夫君……”盈辛睁开眼睛,低声地问:“冬天,大概就快来了吧?”
迎来的仿佛是永远也无法到头的沉默。
薛采搂着她,一言不发,似已睡去。但是她知道他没有睡。
“冬天,是我们大婚的季节。”盈辛动了动,转身伏在薛采的耳边,继续低声道:“夫君知道吗?我初次看见你的时候,也是在冬天。那一年,在冬日的街边,我看见你骑在马上……”
薛采心中只觉一阵疼痛猛地袭来,按捺不住,蓦地睁眼,加重了手中力气,用力地将盈辛一搂,听见盈辛一声惊呼,随即话语声歇。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知道了初次相见是何景象又何如?盈辛,我只能在黑夜中如此爱你。朗朗乾坤下,有我薛家一百零八口洗刷不尽的鲜血,和他们冤死的魂灵!
薛采在清晨离去,盈辛看着他的背影,抿着唇一言不发。
八个月了,秋天都已经来了,他们彼此情定的冬天还有多远?
天色渐渐大亮起来,当最后一丝黑暗被阳光吞噬的时候,丁香端了热水进屋。
看见盈辛一人呆楞在窗边,丁香将热水放在房中的桌子上,关切问道:“小姐醒了?”
盈辛恍若未闻,目光怔怔地望着窗外飘零的落叶,任自窗外灌入的冷风肆意地划过脸庞,吹得如金墨般的长发四散绽开,许久之后,才似在自言自语地问:“这么短暂吗?”
“什么这么短暂?”丁香好奇地问。
盈辛似乎没了说话的兴致,别过头,闲闲看窗外一片秋日的萧条。
丁香自幼跟在盈辛的身边,大致知道她的脾气,知道自己多事了,也不敢再问,于是识趣地挑过话题道:“小姐现在要洗漱吗?这天气愈发地冷了,水也凉得快,要不要奴婢等下再送点热水进来?”
满室静寂,回答她的仿若是永无之境的沉默。
盈辛站在窗口,紧抿着唇,依旧一言不发。
丁香抬眸望了她许久,确定她不会再开口,只得又端起桌上渐凉的热水准备退出去。
脚迈出门槛,在转身的瞬间,一个声音从背后细微地传来。
“不用端出去了,我用这水就好。”
盈辛仍然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目光淡定而从容。
丁香愣了愣,没料到小姐会忽然开口,回神之后才想起水已经冷了,随即道:“这水已经凉了,奴婢去给小姐换热水进来吧?”
“不用了,就用这水。”一直停驻在窗外的视线,终于从萧条的景致上移开,柔柔地扫向丁香,“你就放在这,放到冰凉为止。”
“啊?”
“我要用冷水。”
“可是,小姐,这天气已经日益地冷了,现在这季节还用冷水是会着凉的。更何况你的身子一向不大好……”
“我要用冷水,你听不懂吗?”不待丁香说完,盈辛已经开口截断了她的话,继而道:“从今日开始,不论饭食还是茶水,一律给我换成凉的。”
丁香一惊,不知道盈辛这唱的是哪一出,半晌无言,而后才低声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清冷的神色一闪即过,绝世的笑容浮现在倾国倾城的面容上,盈辛也不答话,只是将目光重新望向窗外,看着在风中旋舞的落叶。
她记得她曾对他说过,他若对她有一分不好,她便待自己一百分不好。
她记得,她如是说过。
丁香看着自家小姐如此神情,心中暗道不好,只道:“奴婢这就去为小姐准备凉水。”旋即退出房外,急急往薛采的住所而去。
一路心如火灼地赶到薛采的居所榕园。
薛采的贴身随侍却道:“相爷上朝去了,尚未回府。”
丁香顿时慌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