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松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酥酥能够不计前嫌,宽宏大度,寡人实在佩服。”
其实打从成陵回来,寡人便在琢磨,如何才能化解他们之间的恩怨。都是左膀右臂,到时可别左手卸了右手,让寡人的苦心毁于一旦。
“还不都是为了你。”
“为了寡人?”
谷雨笑了笑:“沈将军主动给了台阶,我苏谷雨若是不着眼大局,端着不下,难堪的还不是你这丫头。”说罢,她又捧起册子开始翻第二遍,眼珠子再没瞥向寡人。
果然,谷雨哪是见玉忘义之人,她心疼的是寡人。
寡人一时心头又乐呵上了,正快哉乐哉吃着茶,突然来了个宫人传话,说周老先生已经入了京畿,比预想的早了些时日。
老人家凡事讲究,说要休息两日,非得沐浴斋戒才肯入宫授业。他这些习惯寡人从前听说过,倒也没觉得怎样。
临近拜帝师入宫了,到晚间时分,江怀又带了些别的消息回来。
吴瑨这个大才子,自打被卸了太学博士一职后便躲进了,再没回过吴府,也没同自家人说一句话。
他骨头够硬,又无心讨寡人欢心,丞相是不满意他做伴读的。可惜吴家唯有他一个大龄未娶的,只好赶鸭子上架。
吴家人知道他不痛快,也就暂且由着。然而,今日周老先生入京畿的消息传开之后,吴家再也坐不住,丞相将他逼了出来。
听江怀说,,跨出太学大门的时候,颇有赶赴刑场的悲壮之势,又有出身未捷身先死的凄凉。
至于魏长松,那小子打一开始便一心往寡人身边儿靠,恨不能立时进宫讨得先机,一屁股稳坐皇夫之位。
听说光是置办行头便已破费千两,够买君子斋半块玉了。
那些年,寡人还是武安公主时,刁蛮恶名遍传朝野。父皇一提要给寡人指个婚,哪家不是避之不及,匆匆给家中适龄男儿婚配了佳人。唯独苏渊大义凛然,给了父皇面子,把恶名鼎鼎的武安公主这个麻烦给收了。
到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竟也有男子费心劳力,只为讨寡人欢心,实在令人喟叹。此事被谷雨知晓,她总算放下册子,给了寡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翌日午后,吴瑨与魏长松依照惯例先来问寡人的安了,也意在提前摸清寡人的意思,免得在周老先生面前闹出什么不好的幺蛾子,那便丢了脸面。
寡人是在凝辉殿偏殿接见的他们,特地着了一身较为庄重的暗红深衣,端坐在上,极坦然地受了他二人的稽首大礼。
“陛下长乐无极,万寿无疆。”
“二位请起——赐坐。”
江怀立于寡人左侧,逐云站在寡人右侧,脸上肃然皆找不到在霁室殿时的和缓神色。对待学问和朝见,他们知道要态度端正,给寡人长脸的。
吴瑨表情平平,眼中无风无波,心头大抵却已是生无可恋……他是大儒,奉君臣之道,这礼行得恰到好处,就连那轻摆的衣袂看着也别有味道。
与上次在成陵相见不同,如今的他不得不褪下心爱的博士官服。尽管只是一袭鸦青色直裾,淡然气韵中却仍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书卷味道。只是,眉间无端多了一道“川”字,使他整个人显出几分稳重,少了许多儒弱。
寡人惜才,是真心为他惋惜,若来日稳了权柄,定要好生提拔于他。现如今自身难保,只得将他牺牲。
而魏长松……寡人挪了挪眼珠子。
他是和吴瑨截然不同的人,剑眉星眸,鼻如悬胆,任骑郎将时英姿飒飒。可惜,他双眉之间生来有一颗痣,偏生还是个朱砂痣,故而又带了几分女相。
他不说话还好,端端站着尚显得英武,一开口却声音细尖,似青春少年般稚嫩。本事嘛,倒是有一点,却并非大才。
啧啧,魏长松显然不如吴瑨。以小见大,单从家族子弟上来看,太尉便要弱上丞相一头,委实令寡人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