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瑾,这次回来准备住多久?”欧阳海把沏好的茶倒进紫砂杯里,端起来轻嗅一下,看了看欧阳瑾:“喝吗?”
“嗯,”欧阳瑾接过杯子,想了想:“这次打算住久一点,年过完再走吧!”
“不会耽误学业么?我记得你今年该毕业了。”
“嗯,已经毕业了,我递了考研申请,年后才考,所以趁现在这段时间回来看看。”
“你母亲还好吗?”欧阳海犹豫了一会问。
“她很好,去年结婚了。”
“哦……”欧阳海顿了顿,再看看他:“那你呢?你过得好吗?”
“我很好,爸,”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就是有点想你们。”
“你们孤儿寡母的……唉!吃了不少苦吧?”欧阳海低下头啜了口茶,涩涩的。
“真的没有,爸,我们过得很好……”
“唉……”欧阳海长叹一声,看他笑得勉强,心里一阵内疚:“小瑾,你想不想回来?”
“回来?”他愣了一下。
“嗯,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啊,”欧阳海热切地看着他:“这里也可以读研啊,你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
“……”他垂下眼,想起另一个家,华丽而冷清,继父对他永远客客气气,微笑的温度永远到不了眼睛。
小时候看多了母亲的眼泪,对父亲不是不恨的。少年时光,独在异乡的孤独与疏离,让他无时无刻不想回家。回家啊,多美好的梦!在无数个被嘲笑被捉弄的时候,总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手里的火柴一样被点亮……
母亲生性固执而好强,她从没想过回来,被抛弃的不堪让她宁愿永远放逐自己。后来遇到继父,久违的笑容终于再次出现,然后结婚开始她另一段人生。而他始终是个异乡人,没有朋友,没有家人,被所有的人遗忘。
每次对着那个浓雾缭绕的城市,总觉得未来也像它一样灰蒙蒙的,笑已经成为一件奢侈品,只在梦境中出现。
而现在,在这个出生的城市,在这个陌生的家里再次被客气地对待,一再提醒他只是个过客。最美好的时光已经过去,他们不能够进入他心里的城堡。
“小瑾,回来吧!大家都很想你!”欧阳海握住他的手,他缩了缩,不着痕迹地端起茶杯,已经冷了啊,果然又苦又涩。
早已习惯和人保持一米的距离,任何的肢体接触都是禁忌。他想起那个黑发褐眸的女孩,是一年级的学妹,总是迷恋地注视着他,总是在他放学的路上等着他,没有任何技巧地搭讪。有一次她冲动地想拉住他的手,被他狠狠地甩开,永远记得她受伤的眼神,让他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回来了快一个星期,这座记忆中的城市早已面目全非,记忆中的人也不再是从前模样,家已经成为海市蜃楼,成为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他只是一如既往地扮演儿子的角色,礼貌应对,没有热情地微笑,灵魂却早已抽离,静静看着这个回家的躯体蹩脚地演出。
“小瑾……”欧阳海等不到他的回答,再次开口。
“我会考虑的……”他抬起头来微笑。
“那……好吧!”
“妈,我回来了!”聂玉芬放下网球袋,一进门就大声嚷嚷:“有吃的吗?我饿死了!”
“饭早做好了,就等你了,”聂妈妈从厨房探出头:“去楼上叫你爸和哥哥下来吃饭!”
“哦……知道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去:“爸!哥!吃饭了!”
“小芬,记得洗脸洗手!每天都脏兮兮的!”聂妈妈在后面叮咛一句,看她把汗湿的运动服扔得满地都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爸……咦?小哥,你也喜欢喝茶?”她推开书房的门,看着他们面前的茶,好奇的问:“不是只有老人家才爱喝茶吗?”
欧阳瑾看她一脸的汗,忙递了张纸巾给她,她接过来胡乱擦了两把,欧阳瑾宠溺溺地揉揉她头发:“怎么弄得一身汗?”
“唉,别提了,那只金毛狮子说我动作不标准,让我在球场上蹦达了一个多小时……”
“金毛狮子?”
“就是那个社长。”她也倒了一杯茶,像头牛似地一饮而尽:“哇,好苦!”
她皱眉看看他们:“你们怎么喝得下去?真是高人!不行了,我要喝杯果汁解解苦!”
说着一溜烟跑下楼,在冰箱里拿出一罐果汁,痛痛快快地喝起来。
“小芬!过来帮忙端菜!”
“来啦!”她瞄准纸蒌把手里的易拉罐一抛,“哐”,哈哈,进球得分!
欧阳瑾也过来帮忙端菜,被聂妈妈拦住:“小瑾,你难得回来一次,别忙了,坐着等吃就行了!”
他神情一黯,默默退出来,却被聂玉芬一把抓住:“不行!妈,你太偏心了!他又不是客人,为什么不能端菜?小哥,别想溜!喏!那碗汤太烫手,你端!”
“小芬!”聂妈妈瞪她一眼。
“什么嘛?”她嘟嘟嘴:“妈,这么客气怎么像一家人,你看我,从来就不知道客气!小哥,汤交给你了!啊,今天菜很丰富啊……”
“死丫头!你的手还没洗呢……不准用手拿……”聂妈妈追出去,用筷子抽了下她的手:“去洗手!”
“好好好,我去洗还不行吗?”她眼睛一转:“那……小哥,碗筷该你摆了,还有,如果不麻烦请替我盛碗饭,要大碗的……”
“好。”欧阳瑾把汤端出来,碗筷一一摆好。
聂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