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夫,可有兴趣听一听这秦三小姐的故事呢?”
百里末轻声问着。
季清看着面前那一叠叠的点心,回道说,“也好。”
“这般叙说,于我而言,倒也确实是头一回呢。”
身边的百里末,去了块儿山楂饼,掰成了两半儿,露出了里面红红的山楂馅。
“那是个……聪明,直爽,古灵精怪,却又很仗义的姑娘。虽然当年,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才满十岁。一个小丫头,我曾经还傻乎乎的因为她的婚约而不高兴了许久!呵……如今想起来,或许我不高兴的并不仅仅是因为,她被许给了太子吧……”
季清一愣,微微侧目,看了看现在的百里末——他的这种神色,自己这辈子,都从未见过!
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季清不明白。
“杜家与窦家,本来在军务上总是意见向左,而窦氏之人总会在父皇面前装作顺从,所以不敢明面上找杜家人任何麻烦,甚至逢年过节还会频献殷勤。我当年也小,只是知道窦家人表面和善背地里能使坏,所以一直都不把他们当好人看。而那个一直喜欢追着我学骑马的小丫头,竟然突然被赐婚给了太子百里尧。当时,我觉得,她必定就是窦家的人,必定会与我水火不容了。所以,我是真的生气了许久。她每次来找我,我都闭门不理,总是试图找各种理由搪塞。
可直到她失踪后,一天,一个月,一年……虽然我失去了母妃和舅舅,但是当我突然想起她是,发现自己竟然会有那么多愧疚!
我不明白我在愧疚些什么,只是觉得,我迁怒错了人。
直到前些日子,我们设法逼问出秦府家奴关于当年之事的真相,我才意识到,我真的应该愧疚。”
百里末咬了一口山楂糕,那酸甜的味道,他曾经说不喜欢。而此刻,他咀嚼着那酸得够厉害的山楂糕,咽下一口后,也不喝水,而是笑道,“小丫头就喜欢这一口,过去我不喜欢。可是五年前吧,大夫说我因为药用得太多,倒了胃口,让我吃些山楂开开胃。我想起了丫头喜欢的这种山楂饼,就让厨子给做了一些。如今啊,咱们王府的山楂饼,还得上贡!你想啊,咱这后厨的手艺,都到了什么境界了!”
他这般痴笑着,让季清看在眼里,却又不敢表现出任何情绪来。
他笑颤了肩膀,可眼睛却红了。
季清死死捏着自己的双手,试图控制住自己的理智。
而百里末的话,依旧在耳畔响起。
“事发那天,狄千站在大门口,听着她大声叫门,问我还是否安好。而我却不让狄千开门,生怕若是有禁军前来拿人,会殃及无辜。可是,我这份担心,竟然是多余的。因为事后,她还是没能逃过厄运。原来,她是被人用药迷晕之后,让秦府的家奴带着去了清伏山。而出入城门的通关符节,竟然是五哥的东西!”
说到此处,百里末的情绪停止了。季清也清醒了许多,而这一刻,再次看着百里末时,季清看到的是愤怒。
“百里岑亲口与那秦素春提及了当年之事,所以毋庸置疑,定是那秦素春想要翻身,所以才要抢了妹妹的婚约,意图嫁入太子府为妃。而她与百里岑之间究竟有什么交易,如今咱们还不得而知。可是,还有一件事,是最不能忍的!”
他咬牙切齿的样子,甚是可怕。季清知道,他也是一名征战沙场的骁将,身上的杀气自然不同于常人。
“秦相知道了女儿失踪,竟然是被送去清伏山,则即刻就赶往宫中要向父皇求情救人!”
这句话一出,季清打了个激灵,紧盯着百里末,想要听清楚他所说的每一字句。
“秦相刚刚走入宫门,就遇到了百里岑。那百里岑以右相全家皆被株连为由,劝阻其顾及大局,不要在这时候惹怒了父皇,导致与右相焉暨一样的下场!秦相被这一番危言耸听劝说后,自然会担忧后果。毕竟那时候,不光是焉暨一家,还有些带头求情的老臣,同样也遭了罪!父皇虽然没有把那些人全部屠尽,但也流放关押了不少人!就是那一次,朝中人员大批更换,才变作了如今的局面——那窦氏俨然是已经控制了这吴国的根本!”
百里末猛地一拍身边的案几,那巨大的声响并没有惹来古伦的惊慌。这书房周遭的一片,依旧那么安静,没什么人存在似的。
“殿下莫要动气,身子要紧!你现在不能有太大的喜怒情动,可还记得我再三嘱咐过?”
季清的理智,让百里末有些不解。
“季大夫,听了这些,你就不觉得伤心,不觉得可怕吗?”
“的确很可怕,但是,却没什么可值得伤心。因为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季清依旧是这般冷静,百里末苦笑,“那你们清愈门上下几百号人呢?他们在受难时,你可伤心过?”
“自然。我离开家入了那流放队伍时,也很伤心。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我除了医术之外,学到的最重要的另一件事,就是这世上,根本没什么事情值得人大动心情。无论是喜是悲,一旦走了极端,势必会酿成灾祸。特别是作为大夫,若是心绪波动太甚,一不小心还会害人害己。”
百里末看着她那冷漠的表情,实在是不敢想象面前的人真的是她。
曾经的秦彤秋,是个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丫头,性情直爽如男子。可是她心思情感却又细腻得很,这一点也确实像个闺秀女子。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