愹晞听见姐姐跟黎哥儿说:“……方不负母亲和你姨娘的辛劳。”
是不是姐姐也觉得黎哥儿其实应在和生母待在一起才算全了人伦呢?是不是姐姐也对这种分搁母子血缘的规矩感到不满呢?
这种规矩利弊都有吧。
大约在世人眼里,利是大于弊的,否则这种制度也传承不到今天了。
愹晞望着前面一高一矮的背影,生出些许怅然。
姐姐尚且清明着,自己却已经尝试着用这个世界的规则维护身边的人了!
冷风飕飕的灌进脖子里,愹晞一个激灵。
“樊姨娘好歹是受了疼的,你也不能教黎哥儿忘了生恩。”愹晞嘀咕了一句。
方妈妈疑惑地向愹晞望去,却见她已经走到了黎哥儿另一边。
五小姐的意思,到底是让黎哥儿亲近樊姨娘呢还是疏离她?
而愹晞也正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愹暄和黎哥儿两人欢快的声音就在耳边嗡嗡的响,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明嫣堂前的梧桐树叶落的已经差不多了,已经过了小雪,天冷的不成样子了。还没有立冬的时候西北的人们早早就穿上了夹袄,这时候雪已经下了几场,几个当值的丫鬟都缩着脖子躲在四面还敞着风的屋檐下。
蒋氏是地道的京城人士,倒还勉强耐的惯西北的气候。
正屋里的说话声时不时地传了出来,“……这么说来你老子娘已经看好了日子,明年下半年之前应该就能嫁吧?”
是蒋氏正在和自己屋里的若翩说闲话打发时间。
还是大姑娘的若翩羞的满脸通红,“太太……”
“这有什么好羞的,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好好添一笔压箱钱!”蒋氏拉了她的手,“也不枉你尽心伺候我一遭!”
若萍笑道:“太太哪知道,那孙家听说若翩是太太身边的人,欢喜得很!前两日又拖了我婆婆过来,送了一大盒仙毫,旁人问她,她还不说!若不是我婆婆说了,也把我瞒的紧!”
孙家是蒲城的富商,当家太太是汉中的姑娘,娘家就是靠贩茶叶起的家。
蒋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呢!这丫头哪里的手笔,昨儿晌午捧了一盒好茶来讨赏。我尝了尝,汤色好得很,味道清淡淡的,一点也没有压积了的陈旧味。原来是婆家拖了王妈送的!也是我们若翩长得好,否则孙家那就这样喜欢了,好吃好喝的赶着送来!还怕跑了这媳妇不成?”
这时节早已经不产今年的新茶了。
若翩正低头不知如何是好,忽见有小丫鬟挑帘:“三小姐,五小姐来了!”这才忙忙出去迎了进来,免得万分尴尬。
愹暄愹晞携了黎哥儿给蒋氏行了礼,一阵忙乱这才坐定。
愹暄身边陈子鹤家的和泰兰、芙袭并愹晞身边严妈妈和锦诗、秀词跟进来服侍,卓芊、紫环并年歌和冬滇,被带到一旁耳房吃茶——主母的正屋,并不是所有丫鬟都能随随便便进了的。
蒋氏抱过永晔掂量了一番笑道:“我们黎哥儿最近又沉了,是吧?就得好好吃饭,壮实点儿才好呢。”
“我听话,好好吃饭!以后跟着哥哥们耍大刀!”本来黎哥儿是想说父亲的,可他潜意识里觉得哥哥们不会像父亲那样严肃。
蒋氏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好好好,我们耍大刀。只要你爹同意,娘去跟你二哥说,让你二哥教你,好不好啊?”
黎哥儿道:“好!”又小声问:“母亲,我想让三姐抱。”
蒋氏抬头望向愹暄,见她嘴角噙着笑,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便把黎哥儿放下来道:“去,自己走你三姐跟前去,慢点啊。”
愹晞望着活蹦乱跳的永晔,见他正在奶娘的看顾下走向姐姐。
蒋氏笑道:“也不知道是随的谁了,这样粘玉晟。”
玉晟是愹暄的小名。
愹暄连忙起来接了,永晔有些沉,愹暄怕站不稳摔着他,就又坐在椅子上。
永晔歪过头:“母亲,您今天想吃紫米八宝饭吗?”
蒋氏显然不知道黎哥儿为什么这么问。
愹暄连忙解释:“……说是给他加两道点心,他就问能不能也给您加您爱吃的八宝饭。”
蒋氏笑道:“不吃那个。大冷天的,吃了糯米不容易消化,就堵在心口窝窝里,难受的很。不过,我们黎哥儿懂事啦,知道心疼母亲了是不是啊?”
黎哥儿很不好意思,只把头往愹暄怀里缩。
愹暄笑着揉他的头,又转过来给愹晞使眼色。
愹晞却不知道什么意思。
蒋氏看着两姊妹之间的小动作,却并不作声。
愹暄只好开了个头:“要不要给樊姨娘添菜?”
樊姨娘的三餐都是在自己屋里用的。
蒋氏没有做声。
愹晞还有些不习惯姐姐给她打眼色,明白过来就道:“今天黎哥儿去樊姨娘那里,姨娘肯定顾及不到自己了。姨娘整日待在屋里,又信佛,想必饮食也十分清淡。虽说黎哥儿不知道姨娘喜欢什么菜品,可咱们总该有所表示。娘,您看要不要给姨娘添菜?”
蒋氏打量了愹晞一番。
给樊氏添菜,不过是担心下人们议论她这个做主母的排挤生了儿子的妾室,苛待她的饮食。说什么黎哥儿不知道樊氏的喜好,也是告诉她黎哥儿和樊氏没有过甚的往来,让她放心。
这番话,既是体贴自己,也是维护弟弟。
这是玉晟一字一句教的吧!
难怪两人刚才眉来眼去的。
什么时候,愹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