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押房内摆着炭盆取暖,丁新语已经褪下了御寒的衣物,披着绯红的团领官袍随便倚在那张圈椅内。他被炭火烤得有些昏昏欲睡,单手支着头,挑眉道:“你消息倒灵通。”
“有报纸呀。”杨无端自动自觉地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叹道:“老师好手段,梧州城内报业兴旺,从采编、撰文,再到印刷、发行,已经自成格局,并且拥有一套完整的产业链,有依赖其生存的大小利益阶层。凡事物到了这一步,已经不需要外力扶植,只要不多打扰,便能眼看着它成长壮大。”
她在梧州见得越多,就越觉得北郢那大半年几等于虚度,她想利用《元和新闻》做的事,丁新语不但已经做了,而且做得比她要快要好。
“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劳,若非《元和新闻》珠玉在前,后人也不会争而效之。”丁新语困得愈渐厉害,微阖着双目,低低地道:“你才是那个拿灯笼的人……”
拿灯笼?杨无端怔了怔,随即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大为感动。
实在地说,她叫丁新语一声老师,他们利益一致目标一致,但她与他之间从来都甚少私人感情。丁新语为人太不择手段,经过悯忠阁事件,杨无端总是会防他五分。
但也是这个丁新语,他是她穿越到这个时代以后,唯一一个真正的同行者。
不是杨小康,他是她养的猫,是她无论如何必须担下的责任。
不是睿王,他是她的朋友,是她分享心情,互相理解宽慰的对象。
不是宁郁,他是她的兄长、亲人,她永远亏欠的那个人。
也不是杨瓒,不是苏庭嘉,他们是她敬仰依赖的长辈,是她有朝一日无路可走,还能哭着求助或者躲在他们身后伪装天下太平。
……
在这条光荣的荆棘路上,唯一一个懂得她想做什么,并且与她一起胼手砥足,肩并肩为相同的目标奋力前行的--只有丁新语。
杨无端抑制住心头的感慨,微笑道:“可是,‘我手中的灯笼使得眼前黑暗的路途与我为敌。’”
丁新语已经侧头歪在自己的手臂上,闻言浓密的长睫颤动了一下,缓慢地伸手,轻若无物地抚过她的头发,手指带出一条长长的虚线,最后停留在她下唇的凹陷里。
他和她都还记得画舫上的那一幕,丁新语留恋地停留了一会儿,用带着睡意的鼻音轻轻地道:“没关系,你还有我。”
“就像我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