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乌云将天空染成灰蒙蒙的。状如柳絮的白雪铺天盖地降下,几乎把整个皇宫掩埋。
住在皇宫里的人,除了如石塑站岗的羽林郎,几乎都被飞雪带来的严寒逼到了屋子里取暖。本就庄严肃穆的皇宫,此时更是死寂。
在纷纷扬扬的暴雪中,蓝超步子细碎,疾行不止。帽子和两肩上已有积雪,但他却连随手掸去的闲暇都没有。
雪花因被踩踏而发出的惨叫,伴随着蓝超的脚步一路蔓延。
两仪殿就在眼前了,他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又快了几分,拾级而上。
“蓝公公,皇上正和范大人议事。”瘦矮的太监卞喜小老鼠般的脸微笑成滑稽的模样,深深地弯下腰,恭敬地将蓝超拦住了。
“出大事了。七皇子,他……”
蓝超宽广的额头密布汗珠,方脸阔嘴现出急吼吼地样子,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
卞喜立即意识到事态严重,说了句“稍等”,便忙进去通报。
皇帝正和范安商议如何应付雪灾,瞥见进来后安静地跪在地上的卞喜,丹凤眼寒光一闪,略带愠怒地问道:“何事?”
“回禀陛下,蓝公公有急事禀报,和七皇子有关。”卞喜斟酌了一下,如此回答。
皇帝顿时萌生不祥的预感,但还是镇定地说道:“宣。”
蓝超步入殿内,先是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才惶恐地说道:“陛下,七皇子不慎坠入湖中。太医们正在诊治。”
皇帝腾地起身,圆瞪双眼问道:“现在如何?”
“还在昏迷中。”蓝超哭腔道。
范安闻言,明白后宫出了乱子,起身跪辞道:“陛下,臣告退。”
皇帝走到范安身前,略一沉吟,说道:“范卿随朕走一趟吧。”
皇帝不等范安回答,便大步往外走去。
范安只好紧跟着。
范安往日听说了后宫女子间的是是非非,有时会为这些把圈养的女人们长吁短叹。此次被迫参与其中,平日在皇帝面前也无惧色的他,此时双眉紧蹙,那因经常苦思而刻成了壑深垄高的“川”字又凸显了,方正的脸勾勒出冷峻的神情。
才年过三十的他,竟经常令人产生久历沧桑的错觉。
因年老而有些吃不消疾行的孙琪,看了眼这位高大瘦削的男人,又瞧见焦急的皇帝,心里长叹一声,只得硬撑着。
皇帝高坐在龙辇上,心却已经飞到了七皇子的身旁,不停地催促着。
骑着狂风的风雪簇拥着这行人往永和宫去了。
当孙琪看到永和宫时,不禁长舒一口气,略一蓄神,便高声叫道:“皇上驾到!”
皇帝下辇,扯着范安的左臂,快步进去了。
几个正在院中慌走的太监宫女,立即放下手中热水毛巾,跪了下去。
顺妃冲出屋子,双膝并拢,重重地跪在雪上,挺直上身望着走进院中的皇帝,凄厉地喊道:“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啊。”
长发在风雪中狂乱,才止住了的泪水又奔涌而出,悲伤而又愤怒的表情反倒显得坚定决绝。
皇帝鼻头一酸,急重的几步踏得脚边一阵雪尘。
他一把搀起顺妃,温柔地说道:“别冻伤了。”
顺妃顺势倒进皇帝怀里,有气无力道:“陛下,咱们的孩子……”
顿时哽咽,那句残忍的话噎在了咽喉。
皇帝无语,只是将顺妃紧紧地拥在怀里,往屋里去了。
才一进去,范安立即感觉被香暖所淹没,一时不适,连打了几个喷嚏。
响亮的喷嚏在被哀伤、忐忑不安氛围包裹的屋里如同雷鸣。
躺在榻上的孩子脸色如同白纸,安静地躺着,像是没了气息。
七皇子的病榻旁,十几个太医跪成几排,低垂着头,如待宰的羔羊。
皇帝将死了一般的孩子搂在怀里,轻缓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发,沉声问道:“何时能醒?”
“臣无能。”太医们高喊。
皇帝冷哼一声道:“又是这句!好,这次,你们陪葬吧!”
“皇上饶命。”
“陛下饶命。”
……
太医们头如捣蒜地哀求道。
皇帝冷眼看着,不为所动。
“医者何罪。”
低沉的一句,此时却如晴天霹雳。
众人回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范安
范安跪在地上,直直地看向皇帝,慢条斯理地说道:“无论实情如何,在外人看来,陛下所为实在残暴。望陛下三思。”
君臣对视了片刻。
皇帝终于轻叹一声,说道:“鞭二十,罚俸一年。”
“谢主隆恩。”
“谢陛下开恩。”
……
太医们又喊成一片。
“七皇子是怎么掉进湖里的?”皇帝一开口,屋里立即又安静了。
几个宫女太监战战兢兢地跪下。
“回禀陛下,七皇子要在冰上耍。湖边的冰薄,奴才们一时疏忽,致使七皇子掉入湖里。当时奴才们惊慌失措,迟了些才捞七皇子出来。”其中一个跪着的太监颤声道。
“胡扯!”皇帝一声大吼,冲将过去,朝那个太监脸上重重地一脚。
太监向后倒去,贴着地的脸,左颊红肿,嘴角渗出血丝。
“陛下息怒。这件事先调查清楚再定论不迟。”范安的声音平稳。
皇帝看了范安一眼,对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冷然道:“你们带朕到七皇子落水处瞧瞧。”
一行人出院门时,顺妃追了出来。
凌乱的丝发被寒风拂得更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