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清晨。
苏杭,拙政园。
清新的空气,爽朗的微风,芬芳的泥土,大自然的夏天完全不同于大都市的闷热与躁动。正是荷花怒放的时节,满池碧波,翠绿欲滴,随风而动,连天绽放。
一位雍容华贵的女性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一席简单的毯子盖在她已经没有任何知觉的双腿上。满池碧绿,女人若有所思。额角的青丝偶尔被清风调皮地挑起,她却毫不在意。这无边的荷叶已让她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
一位老者站在女人身后,半步之遥,老僧入定一般。另有一名年轻小伙则在三步之内,神情严峻,眼神不时地打量着周围环境。一旁有几个晨练的老人,不远处还有几个在逗鸟。
清风徐来,水波不惊。
好一会,老者走近女人,弓身道:“小姐,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女人如梦初醒一般,眼神一暗,接着又是充满希望般闪烁。这是值得纪念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她总是会精心打扮一番——略施粉黛,精致衣裳,眉宇之间透出几分英气,几分果敢。女人年轻时候必然是一朵铿锵玫瑰!
“每次来到这里,我总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似的,”女人答道,目光柔和如波,“回到了和他相知相爱的日子。我总是希望他看到最美的我。”
女为悦己者容!
女人答非所问,老者本该沉默是金。老者跟随了女人将近三十年,虽无骨肉之亲,却有骨肉之情。他看过女人在痛苦中后悔和不舍,也见证了她重新燃起斗志。时间会抚平伤痕,但却要自己寻找希望。老人很想陪着她在这呆坐一天,奈何形势不许。
“小姐,天不早了。说不定少爷都回来了,我们还是回吧!”老者再次出声道。女人听明白了老者的弦外之音,目光变得柔和,含笑微微,像是在期待回家的浪子。
“是啊,他也该回来啦!我们也回吧!回去接他!”女人挥挥手说道。
身后的年轻小伙似乎得到了命令,顿时精神抖擞,慢慢靠近女人,为其在前方引路。李叔则慢慢地推动女人的轮椅,一行人准备出园。
与此同时,拙政园也迎来了今天的第一批游客。导游是个青春活泼的小姑娘,毕业不久,正值活泼好动之际,她右手拿着小红旗,左手不断地指点着园中的景物,口中念念有词地向大家伙介绍拙政园的悠久历史:
“现在大家便置身于中国四大园林之一的拙政园之中了。其间现有的建筑,大多是清咸丰九年拙政园成为太平天国忠王府花园时重建的,至清末形成东、中、西三个相对独立的小园。中部是拙政园的主景区,为精华所在。其总体布局以水池为中心,仍保持明代园林浑厚、质朴、疏朗的艺术风格,亭台楼榭皆临水而建,具有江南水乡的特色,池广树茂,景色自然。以荷香比喻人品的“远香堂”为中部拙政园的主体建筑,位于水池南岸……”
导游口齿伶俐,清晰流畅地向游客介绍园中美景及其丰富的历史背景;游客们也得益于清晨的清爽,饶有趣味地观赏品味,拍照摄影。其中甚至还有一个男子还在细心地记录着,犹如一个上课的学生。
这名男子唤作陈臻,是从国外海归的建筑师。大概一米八出头的个子,头型干净简单,面庞坚毅,腮帮子还残留着胡渣的铁青。最惹人注意的还是他那忽亮忽暗的双眸——一眨一眨,像是可以看透人心灵。
陈臻托着相机,不停地搜寻着园中的景物,有意无意地扫过即将出园的李叔一行人,眼睛还会偶尔瞟一眼不远处的远香堂阁楼、桥边的怪石、岸边的树荫。
当他的镜头扫过那个沉稳的女人时,陈臻眼睛一眯,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女人膝上那简单的小毯子就像盖在棺木上的国旗一样沉重。里边掩盖的,是他永远抹不去的、不堪负重的往事。
突然听见后边有人唤他,是小导游的声音。陈臻眨了眨眼睛,便将情感收拾起来。
“苏州园林的建筑艺术如何?小海龟。”导游不仅声音很动听,相貌也很动人。整个旅行团他二人年龄相仿,故而也最是熟络,聊天自然亲切。
“交相辉映,相得益彰。”陈臻恰到好处地合上笔记本。
导游笑着说:“专业人士就是不同,不仅要看,要照相,还要做记录呢!现在是自由参观时间,需要我带你去哪里转转?完全免费的哦!”
陈臻看着导游漂亮的小眼睛,心中微微有些愕然。他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形,女性的盛情邀请,不止一次。在北美、西欧,在中东、北非,那些美好的女子尝试着走近他,和他一起。然而,那些美好只能成为回忆,随风飘散。
看着那双有些期待的眸子,陈臻自嘲地笑笑,说:“非常感谢。但是我还是习惯一个人了。”说完大方一笑,与她擦肩而过。
几个转身,陈臻便消失在绿树假石之间,身形迅速向园门走去,眼睛还不停地留意着园中景物。此时,园中游客逐渐增多,三五成群。陈臻本来就衣着简单,色彩朴素,混在游客之间很不显眼。他的目标很明确——
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女人!
从园内一直到门口,陈臻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女人。他留意着女人的出园路线,留意着一路上的制高点和阴暗处。陈臻是认识这个女人的。他们认识的时间,比他短短二十多年的生命还要漫长。
静静站在门口的柳树旁,陈臻看着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