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坐了多长时间,刚想伸手去翻看他说的“羊皮卷背面”,突然前门传来一点呼吸声。
果老!
我还来不及高兴自己竟然听得见这么清楚,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掠了过去。
太好了,果老!
身体一动,我才发现自己的动作变得更快更轻,简直如同鬼魅一般。
油黑小院门被我倏的拉开。
门外果然有人!
他被我吓一大跳,整个人呆住了。
不是果老!
一照脸,我也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是他!
三数秒的对峙之后,我们同时动了。
他本来像是正要去拿那个装“黑鳞鲛人”长生烛的油灯,立刻缩回手,转身要走。
我左臂一伸,拦住他去路,右手搭住他的肩。
他不闪不避,就在我右手碰到他右肩的时候,反身扬起裙袂,照准我暴露出来的缺陷处就是一脚。
“还来?!”我笑。上当了吧?老子故意的。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擒住了他的脚腕。哦不,是她的脚腕。
早上见她,她如一朵昙花,突然盛开在雪地里;此刻在黑黢黢的小巷里,幽暗的长生烛光下,她更加像一朵昙花,雪白柔美,兼具肃杀之气。
可是我竟如此喜欢!
她的脚腕,玲珑玉白如幼儿一般;依旧赤足,足上却无半点腌臜。
她侧目望着我,羞愤难当,“放开!”
她像一头被猎人扣住脚的小鹿,眼神慌乱迷离,却更加令我心头悸动。怎么回事?我不明白自己这股子内心的轻狂从何而来,为何我这么想要看她嬉笑怒骂?
当下也没忍住,左手把她脚腕松开,右手顺势轻轻一扳,把她整个人扭过来。
“呀!”她一声惊呼,整个向后跌倒在我怀里。
我一把抱紧她,顿觉目眩神迷。
什么叫软玉温香抱满怀,我算懂了。
“放开我!”宇文思的一对粉拳砸向我肩头。
她身材高挑,头顶却也只及我鼻尖。她那雪白又英气勃勃的脸庞,在油灯映照出的光影下,鼻梁显得更直更高,侧面更加深邃。
虽然她被我一把擒住,但并不表示她很弱。正相反,此前比拼轻功步法时,她背着包裹还赢了我;此刻,她的拳头内含十足功力,尽管我皮糙肉厚,还刚刚吸收了张果老的“九转大还丹”,被她粉拳招呼到的地方,依旧隐隐有寒意。
这小女子,练的什么邪门武功。
穿的这么单薄、赤足踩雪也不怕冷,招式里也有寒意。
我笑,“你再打,我就抱紧。”
“你敢!”她瞪向我。
我作势收紧怀抱,一瞬间她的身体曲线尽在我脑海。
“啊——”她惊叫起来,停住双手。
我赶紧恢复原状,不让她逃跑却也不让她再贴着我。真要命。被她误会做登徒子都算了,关键再这么抱下去,我担心自己会血脉贲张而死。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开你。”我说。
“什么。”她冷冷的。
我问,“你为什么来这里?”
她仰起头,幽香鼻息突然离我更近,又让我心里一颤。不过她不是抬头看我,而是抬头看门上挂的那对油灯。
“独孤皇后。”她说,“我是来为她守护这两盏长明灯的。”
“为何守护?”
宇文思静静地说话,缓缓地眨眼。她有一个特别美的习惯,就是眨眼非常慢非常柔和,眼睑动作之间,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妩媚,直击我心。
她沉吟道,“祖训,我宇文一门,亏欠独孤氏。在她身后,但凡有余力,务必恭敬。这两盏长明灯,已经点了两百年,不可以熄灭在我手里。”
说的就是我前文提过的那段历史。为着铲除异己,宇文护逼死了独孤伽罗的父亲独孤信。
“就这样?”我一半是怀疑,一半还是不舍得放开她,故意找话说。
宇文思仰着头,脖子修长,皮肤细腻,搞得我很想动点歪脑筋。
我笑道,“不是说独孤皇后善妒吗?为着皇帝临幸了尉迟氏,竟然妒火中烧杀了她。这么可怕的女人,你还是不要祭拜了。”
宇文思轻轻白我一眼,“善妒?你们男人,懂什么?”
她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缓缓、但却一口气没停歇的说了下去,“善妒,是因为独孤伽罗血液里留着鲜卑女子特有的天真与炽烈。她的妒忌,源自她对杨坚的深爱。有多少帝王后妃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勉强接受自己爱人三妻四妾的现实。我倒特别喜欢独孤伽罗,换作是我,只怕也会杀了尉迟氏。但我更羡慕她,因为即便她杀了尉迟氏,皇帝对她的爱还是矢志不渝。其实,皇帝终身都在后悔这次临幸给独孤伽罗带来的伤心,不是吗?隋文帝至死都没有再临幸任何后宫。”
我听得心惊,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可是有什么用呢?独孤伽罗自打尉迟氏事件之后,内心已经受到重创,从此意颇衰折,心灰意冷,终究病重而亡。皇帝再后悔,可惜’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宇文思说完这句出自《古诗十九首》的诗句后,微微一笑,闭上嘴巴。她的笑中,竟带着许多愁苦、凄凉,让我心疼又疑惑。
这个昙花一般的女子,内心只怕也深爱着某个人吧。
“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她冷冷说道。
我这才想起来,赶紧放开怀抱。
宇文思毫不留恋,转身就走,白衣赤足,长发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