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近郊梅园,是一座占地颇大的园子,顾名思义,园内遍植梅树,只是这院内的梅树并非梅花,而是蜡梅,又因花期常在瑞雪纷飞之时,故有寒梅之称。据传梅园是乾隆朝大贪官和珅极为喜爱的别院,幽静雅致,匠心独具。民国元年,此园被一位杭州的巨商购得。梅园本来就位置偏僻,距离最近的民宅也有几里地,自从被杭州富商买下之后,大门终年紧闭,好像久无人居一般,偏偏庭院日日都被打扫得清洁异常,益发显得神秘。
园子里的梅树是蜡梅中最为珍贵的素心蜡梅,林间青石甬路上,一位身材高挑、容貌艳美的女子缓步而行,在她的身后,微弓着腰脊恭敬随行的男子,赫然是秦自成。
“此次计划属于绝密,西原井三怎么会知道?难道另外又派了人接近袁氏父子?”那女子的声音异常柔美,仿佛有种直透听者五脏六腑的魔力,竟是曾出现在胡家小院密室内的大姐、北九凤的大当家!
那双略显狭长的丹凤眼中浮起些许疑惑,单从相貌而论,此女只能归为美丽,离绝色尚有不小的差距,但是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高贵的气质,美目顾盼时又散发出一种妩媚成熟的味道,二者混杂成一种奇特的魅力,令人为之目眩。
秦自成贪婪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曼妙背影,精神有些分散,那女子的声音又低,他没有听清内容,不由得“啊”了一声。
女子脸上闪过一抹怒意,转过身来时却已经变成了笑容,好听的声音里隐隐含有不满的意味:“就算会里另有安排,你只需按计划行事,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我不是吩咐过你,轻易不要与我联系吗?”
秦自成身体一抖,显然对这女子甚为惧怕,一句轻轻的责备立时让他露出惶恐之色,慌忙躬身道:“川岛先生请息怒!只因事后袁克定对我生出强烈的戒备之心,此人极为多疑,我担心太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将适得其反。”
“谁怪你来着?”被叫做“川岛先生”的女子莞尔一笑,看得秦自成眼神一滞,明知不该无礼地盯着川岛小姐,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将视线从那灿若牡丹的笑容上移开。
“你能这般想足以表明诚意真心,我非但不会责怪于你,还要重重奖赏。”
川岛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秦自成眼中赤裸裸的yù_wàng,微抬臻首遥望着远方的山峦,听完秦自成对谭啸相貌的描述,她便马上肯定了这人与出现胡家小院里的那个谭啸是同一人。
北九凤近些年行事手段渐渐发生变化,横跨“燕字门”与“雀字门”。女人虽不能为官,却能控制做官的男人,北九凤门下弟子大都姿色不俗,又懂得魅惑男人的手段,十几年来,自从当代大当家上位,便暗中陆续安排绝对可靠的弟子嫁入官家。今时今日的北九凤,势力已经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程度。两天的时间,她已经查清了当日与袁克定密会的威廉斯并非真正的英国议员,然而真假两个威廉斯都仿佛骄阳下的晨露一般,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然而另外一个消息让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谭啸抵达天津那天,曾有一个行迹隐秘的中年男子在汇通银号取出大笔现银,而这个人曾在谭啸身边出现过,假威廉斯离开天津之时,携带了两只沉重的铁箱……
秦自成努力地咽下嘴里的口水,发出响亮的吞咽声,川岛的眼底划过一丝愠怒,转瞬即逝。
“川岛先生说得不错,我也正是担心这一点,这个姓谭的出现得实在太巧了,难说不是革命党!”秦自成颇有些自得地笑道,“今天暗中打探,没想到真被我发现了些有趣的事……”
秦自成邀功似的看着川岛,有机会在这个算无遗策的女人面前显示智慧,让他生出强烈的成就感。
“哦?”川岛奉上一记激赞的眼神,仰起头,灼灼生辉的美眸充满了惊喜,这种仰望的姿态更加让秦自成飘飘欲飞。
秦自成可不敢挑战川岛的耐心,这美丽的女人看上去娇柔无力,他却亲眼见识过她的狠辣手段,收敛心中的得意,沉声道:“家父手下恰好有一位曾就读于大日本东京帝国大学的幕僚,更巧的是,他也认识一个名叫谭啸的留学生,据他说,谭啸在日本时就加入了同盟会!”
“此谭啸与彼谭啸?”川岛问道,太过得意的秦自成并没有注意到川岛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
“能够在东京帝国大学学习的中国学生数量不多,他很确定只有一个人叫谭啸!”秦自成贴在大腿两侧的手攥了攥,嘴角浮起一抹狞笑,“我会尽快安排他见一见谭啸,确认无疑便立刻捉拿!然后咬定他所翻译西原先生的话是别有用心的谎言,根本没有什么日本间谍。”
川岛对秦自成的计划不置可否,默默地沿着甬道漫步而行,秦自成恭恭敬敬地跟在她的身后。
“你不要把规矩忘了,任何事都要提前与我商量。”良久后,川岛淡淡地说道,听不出喜怒。秦自成冷静下来,亦清楚自己犯了擅自行动的大错,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
“这件事就算了,”川岛想了一阵儿,又说,“你说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有没有为我们所用的可能?”
秦自成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恨极了坏他好事的谭啸,满心想着如何除掉这个碍脚石,结果却触碰了川岛的忌讳,所幸川岛第二句话来得不算晚,一颗心重新放回了原位。他只顾着庆幸,却没有看见川岛嘴角渐渐翘了起来,形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