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一刻，季家。
打打闹闹的哀乐声渐渐弱了下去，被请来吹唢呐的人全都吹得腮帮子发软，有些扛不住了。
领头的那人忍不住跟王伦抱怨：“王老板，你之前可只说了两个时辰，如今都快三个时辰了，你还要我们吹到什么时候？”
他们一大早就来了，早饭没吃不说，连一口水都没喝上，这么折腾，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是扛不住的。
王伦等得也有些心焦，他没想到季家的人这么沉得住气，就由着他这么闹，大门一直关着，也没个人出来跟他说话。
王伦这些年赚了不少钱，身体发福，长胖了一圈，看着肉多，但其实一点都不抗冻，被嗖嗖的冷风吹得直打抖，闻言不大耐烦：“吵吵什么！不就是钱吗，我给你们加钱就是了，给我吹！一定要吹到他们季家把凶手交出来为止！”
领头的听到这话都觉得腮帮子疼得慌，皱着眉道：“王老板，这不是加不加钱的问题，看这天色一会儿就要下雨了，我后面几天还要赶两个场子，这些人可不能病倒了！”
他们是专门给人做红白喜事的，从守灵到出殡下葬，全程都会帮忙看着，而且这一行最讲究规矩，之前答应了别人的活儿，绝对不能临时反悔。
见他们说着话，几个吹唢呐的全都趁机停下来歇气，一个个吹得脸红脖子粗，嗓子干得都要冒出火来了。
王伦没办法，只能自己上去敲门。
季家大门又高又厚，敲得王伦大掌生疼，更是没好气的怒吼：“季峥，你丫害死我儿子，别躲在里面装缩头乌龟，快给我滚出来！”
季家的门房躲在门后不出声，心道王家这位真是猪脑子，以为就这么叫门能把他们二少叫出来吗？他们二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出去？
而且就算出去了，以王老板那虚胖病弱的体格儿，能扛得住他们二少爷一只手吗？
门房默默在心底替王伦抹了两把汗，王伦对此丝毫不知情，抢了其中一个人手里的锣，对着大门就是一阵猛敲乱打，又撒了些钱给围观的百姓，让他们也跟着一起喊。
王伦这会儿出手阔绰，看热闹的人没想到还能这么容易赚点外快，叫得可卖力了。
季峥坐在不远处的茶楼，挑了个观看位置极佳的临街包间看热闹，看见这种情况，用一块大洋随手拉了个人让他回去喊人，说王老板在季家大门口散钱，凡是愿意到季家大门外吼两声的人，都能得到一串铜板。
一听说有这种好事，好多人丢下手里的活全都涌到季家外面，凑数一样的大喊：“季峥！你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快滚出来！”
王伦自己喊得哼哧哼哧的直喘气，这会儿有人跟着帮腔，顿时觉得松快了许多，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正想坐下歇一口气，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话都帮你喊了，王老板，快给钱吧！”
此话一出，人群立刻朝王伦围拢，数十双手都朝王伦伸过去，问他要钱。
王伦有点傻眼，他虽然钱多，但人是不傻的，哪有喊两句话就能从他这里拿钱的道理？
他捂紧钱袋，一个劲的否认：“我没说要给你们钱，你们自己帮我喊的！”
周围人声嘈杂，他的声音根本不足以让所有人听见，还有人听见有钱可拿，正源源不断的朝这边涌来。
王伦被人群推来攘去，脚被踩了好几次，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屁民，都是什么东西，想趁火打劫讹我的钱，没门儿！信不信我让我司令表哥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王伦气势汹汹，结果人群里有那挤红了眼的人比他还要凶，破口大骂：“要不是你先说要给钱，我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凑热闹？你出尔反尔，难怪才刚死了儿子又死了女儿！”
“就是，赚那么多钱还这么抠，以后怕是要断子绝孙，你就自己抱着钱过一辈子吧！”
越来越多的人应和，声音很大，像恶毒的诅咒，吵得王伦耳膜嗡嗡作响。
人就是这样，数量越是多，越容易被煽动。
然而有句老话说得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群老狐狸打着如意算盘，想用舆论压倒季峥，让季峥知难而退。
但舆论这种东西，就像火，有的人，玩着玩着，就引火烧身了。
最后这把火会烧到谁身上，还未可知呢！
不只是王伦，连那些他雇来吹唢呐、敲锣打鼓的人都被这些围观群众围住，不停地拉扯索要钱财。
眼看局势就要控制不住，季家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季家护院朝天放了两枪，震住了在场的那些人，喧闹声戛然而止。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季老爷子穿着一身银灰色冬袄马褂，拄着拐杖，神色庄严的走出来。
“都闹什么？”
老爷子沉声发问，手里的拐杖拄了两下，发出笃笃的声响，很是有威慑作用。
之前这些人是趁乱闹事，这会儿被镇住了，反倒没有一个人好意思开口理直气壮的说是王伦欠了他们的钱。
围观的人散开一些，王伦被人揪得衣服乱糟糟的，整个人都狼狈起来。
他理理衣服，恶狠狠的瞪着周围的骂道：“贱民！一个个八辈子没见到过钱是不是？”
“行了！”
季老爷子看着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就来气，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来：“王老板今天把棺材停到我季家大门口，究竟想做什么？”
“……”
不是你们出的主意让我把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