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夜,楼船排水划波而下,月色平推轻攘而随。两旁高岸之上无人烟,只余吹叶簌簌。忘情独坐屋檐上,亦即众女戏称的忘情檐,看着曲水中弯月起伏,随波褶皱。
这一过,已是一月有余。忘情从高塔那儿听来,还得驶上几日才得到云海湖,到了那儿才算到了上荆。楼船这一月以来,未有一次停靠,显是一路早已派人知会。
忆及这一月在月水花洞天之修炼,忘情也只得苦笑,几乎天天都有切磋,毕竟有六个疯女子,即便是卿子衿亦让他刮目相看。以前在红尘阁虽与云紫婵亦是常有切磋,可也不似这般频繁,更为大的区别是,她们可是六个人。
不过,忘情也不得不承认,这般下来,实力涨势简直让人瞠目结舌。每天几乎都是将灵气耗到油尽灯枯,修炼《炼情素问篇》更能积蓄更多灵气。可虽是如此,这周天道径改造成“月下曲水”心法般那样的经流,却也是快不起来。这一月下来,却也才让忘情改造出了三条周天道径。饶是他心静沉稳,也不免有些焦急。不过他也想得开,慢慢来,自然而然点,这可是长辈们一直教导的。
虽说量上依旧与当初无二致,可在质和器上却有翻天覆地之变化。打个比方,水起先是装在一普通瓷质酒杯里,现在是美酒装在同样大小的金爵里。水变为酒,盛其之物也慢作变化。
忘情这番作为下来,倒是和谢邪殊途同归,都是让人措手不及。谢邪之“梦蝶”身法全非直取,皆是斜曲,而忘情则是缓急随心、后劲绵厚。其实,就红尘阁之秉性,大家亦知门下多是走奇道。杜绝醉于赌坊,苏世成于相思;秦梦久一女儿身,却喜戎马横枪;屠之修的道竟隐隐和儒道有些联系,君子如玉嘛;谢邪不无意外定是走上刺客一途,打手替人卖命,杀手替钱卖命,刺客却不然;云紫婵和忘情俱是走向“心通”幻化之途,可一个是仙灵美人,另一个却是心中藏魔。门下无两人走一道,好处坏处都有。好处也有,修道本就是以己身践道,孤独难免,也只有在孤独中才会更通冥地思索;坏处也有,虽有明灯作指引,可前人与简与笔于你,所写所不写都在你。
衣袂成响,忘情侧头一看却是香若秀现身忘情檐。
“就知道你在这儿,真不知缘何你就这般喜欢待在屋檐上。”
“习惯了吧,天下只有一个月亮。”
“好吧。到了云海湖后,你和白兄真地就要离开了么?”
“那是自然,毕竟我们俩不是粉骨道的弟子,再者,我和白兄早已计划取道南越,迟早一走的。难不成秀姐还舍不得我们?”
“肯定舍不得你们啦……难道你舍得我们?”
“舍不得又如何,舍得又如何。我一直这般认为,离别是为着更好的相聚。所以,再多话语也都按在心底。”
“离别是为着更好的相聚,我记住了。”
“秀姐干嘛如此严肃?”
“觉得是很有意思的一句话啊。有意思的话其中总带些道理,既然是道理的话,指不准哪天就用得到嘛。”
“秀姐干嘛不在下面和她们聊天,反倒上来陪我赏月。”
“我俩不是也在聊天么,她们嘛,以后时日长着了。”
“白兄呢,没和她们一起?”
“白兄不是和夏叔一起瞎混,就是和高叔待在一起。”
“秀姐你瞧吧,白兄果然是奇葩。”
“可你不是要和这奇葩一起红尘历练么?”
“……”
“呵呵,看你这憋屈的样子,好生让我开心。”
“谁叫秀姐说得这般在理,实在让我无言以对。”
“在理么?在理就好。”香若秀捂着嘴浅笑,忘情借着月光看着她。
“秀姐你别笑得如此可好?”
“不笑了……不笑了。”香若秀秀手揉了揉脸,“以后你们去越地兴许还能遇到我们咧。”
忘情一脸的疑惑,问道:“此话怎讲,难不成姐姐们以后也去南越历练?”
“也可以这么说,确切点说,粉骨道宗门在楚越接壤更靠近越地处。我们去到上荆,不出意外的话,流连最多两月后就回归宗门,一般而言,女弟子到楚地历练,男弟子去越地历练,但也不是绝对。不过……”
“秀姐你就别卖关子了。”忘情急急说道。
“不卖关子……不卖关子了。”香若秀捂着嘴浅笑,“越之南甚是广袤,山绵成峻,崖多立绝,荒原幽林,泽地浩披,其中不仅仙门道派繁多,又乃巫之部族所居之处,且妖部宗地不知凡几,所以去那儿历练之人最多,常有明争暗斗于其间。以前跟着门中长辈去白骨道拜访过几次。不过,以后我们也难免要去越地历练,我们可不想被你抛下太远……”
“秀姐说来说去又提到了这个,真是服了你了。姐姐何苦如此期期艾艾,真是。再怎么修炼,秀姐亦是香若秀,而不是令狐忘情,姐姐你可别着了魔、偏了执啊。”忘情难得用上较重的语气,实在是有些气不过。
香若秀先是沉默,尔后抬起头,双眉深锁,沉声说道:“忘情你不知,五骨道宗虽说一脉相承而分五支,境遇却是不同。如果不是白骨道照拂一二,兴许我们粉骨道早已不存在,可天下哪有白白的照拂……身为粉红枯骨脉的大师姐,我不得不想得远、想得多,人家练半个时辰,我就要练一个时辰,因为我是大师姐……我只情愿好好保护师妹们,只情愿粉骨道不会为人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