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说剑是兵器里的贵族,王子般地倨傲,而刀却是庶民的,无所不在的,并且粗糙,或是粗犷的。
说这话的人一定没见过这柄刀。
它没有愆剑的传奇,没有月如钩诡丽的妩媚,却刚直。
刀,大多是弯的,大多是脊厚而刃薄的,而它却刚直。
它是铸兵名家第五拙手的作品。
它的名字叫做“碎月”。
碎月,是否就是岁月?
它的脊背是刚直的,它的刃口也是刚直的,正如它主人的脊梁和性格。
名刃通常是孤单的,就像它们的主人;可是它并不寂寞,它有一个同样以“月”为名的伙伴——一柄名为“月如钩”的剑。
如钩的剑是弯弯的,就像刀;岁月的刀是刚直的,就像是剑。
这究竟是第五拙手的玩笑,还是他的玄机?
长街。
长街的尽头是衙门。
府衙。
天狼已等了很久,可是他并没有等来那个一直在跟踪他的人。
当黎明那最纯粹的黑暗降临时,他忽然放下了手中紧紧握着的剑,却拿出了一朵女人戴的珠花。
珍珠绽放着幽然而温柔的光泽,就像珠兰笑起来的样子。
昨天,在市集上,他看到它。
于是,他就买了它。
他想,女孩子总是喜欢漂亮的,珠兰应该会喜欢它。
尽管,他并不是她爱着的那个人。
“珠兰……”
边城,风沙,决斗。
同时也是他的故乡。
已许久没有回去。
多年来,他仍然恨着那里,可是却再不想复仇。
——与他有仇的人,大多已病死老死,而他们的后人却与他没有恩怨。
更何况,他已答应了珠兰,不再杀人。
他看着这珠花,在想起珠兰后,又想起那个名字叫做“无知”,却好像无所不知的无知先生,然后他就收起了那朵珠花,然后他就握起了剑。
寂寂长街的尽头有人来了。
脚步声。
很轻。
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可是天狼却听得见。
他可以在大漠的风暴中听见对手的暗器挟风。
为了生存,这已是他的本能。
听来只有一个人。
事实上,也只有一个人。
风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所以他看起来好象很寂寞。
看起来几乎和天狼一样地寂寞。
天狼站在街的中心。
那人停住脚步,静静地注视着天狼。
她的眼睛很亮,很清澈。
纯粹得没有任何杂质。
她带刀,她的刀很直。
直得没有一丝犹豫。
“你是谁?”天狼问,声音不是很冷,却有一种让人不能不回答他的威慑力。
“我叫小藿。”那人回答,没有一丝的不情愿。
她的声音很有磁性,低沉却不沙哑。
天狼沉默。
他看着小藿,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然后默默地转身,默默地让开路。
——她应该不是跟踪他的人,所以她不是他等的人。
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天狼的心却在跳。
这没有什么值得奇怪——当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人的生命便消逝。
可是天狼却奇怪。
他的心从没有这样跳动过。
快得几乎令他窒息!
他已二十七岁。
他已不再青涩。
他已是个老江湖。
他的心纵然是跳动的,也不该是这样的。
他在转过身的时候,一滴冰冷的汗沿着他的鬓角流下。
他在努力保持他的镇静。
他知道她很有可能是在跟踪他的。
——多年来,江湖人依旧认为杀了他就可以继承一个不死神话,就可以得到他手中被魔鬼诅咒过的“愆剑”。
可是他却希望,这个名字叫做“小藿”的女人不是为此而来。
最好,她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小藿却走向他。
她站在他的面前。
“你是谁?”她问。
昏暗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除了那双明亮的眼睛外,天狼还看到一对飞扬的眉。
如果说她的眼明亮得摄人魂魄,那么她的眉便是飞扬得令人痛惜!
天狼见过许多扬眉的人,那眉多是浓重的,多是棱角犀利的,多是不羁或骄傲的;可是她,她的眉却是淡淡的一抹,有些像珠兰,很是温柔。
这样的眉是不该飞扬的,应是如珠兰般宁静而柔顺的。
可是它却偏偏飞扬。
是不是因为它的主人是一个江湖女子?!
所以,就算逆了本性,也要伪装那一份飞扬!?
“天狼。西北望,射天狼的天狼。”他回答,很慢,很慢。
因为他想看清楚这女子。
看清楚她明亮的眼。
看清楚她飞扬的眉。
还有,她掩饰在明亮与飞扬之后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感情。
“天狼,你应在西北,为什么却在江南?”
“……”天狼没有回答,只是抚mo着手中的剑。
小藿等他的回答,可是天狼却不再开口。
她没有追问,只是摇头:“你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江南的……”
她走了,背影单薄而伶仃,就像一个普通的女子。
这个女人若不在江湖,一定可以是个幸福的女人。
只可惜……
天狼看着她离开,唇角钩起的一丝微笑,浅得就像小藿的眉。
这笑容很温柔,甚至还可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