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眼睁睁地看着舜华,在我面前,化成一只狐狸的模样,伤痕处的血色落在火红的皮毛上,看不出痕迹,可他伤得很重,平日里神气的眼睛,半睁着氤氲出一层雾气。
他修为不浅,可是这无数铜镜射出的万丈光芒,全幻化成无数的利刃,毫无防备地刺入了他的身体。
我突然想起那日同舜华开得玩笑。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露出狐狸原形是什么样子呐,肯定毛茸茸的,很好玩。”
“等你哪天见到我现原形了,我也差不多玩完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他:“你还记不记得,那日说许我的三件事?”
舜华一脸警惕地看了看我:“干嘛?”
我学着他的样子挑了挑眉:“来,露一双狐狸耳朵给我玩玩~”
舜华:“······”
一语成谶!
如果不是担心我,他就不会偷,就不会陪我来吐谷浑。
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根本不会被牵扯进来。
或许,他会待在灵犀谷某一处悠闲地和师父斗嘴,或许,他会在京城的酒楼里,要一坛上好的竹叶青喝个酩酊大醉······
可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浑身是血地蜷缩成一团,了无生气。
是我害了他!
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他身上。
躺在冰凉潮湿的石板上,蜷缩成火红一团的小狐狸,努力睁开没了神儿的眼睛看着我,然后,缓缓地,抬起那只毛茸茸的爪子,轻轻拍了拍我的脸。
小小的爪子艰难地蹭去我脸上的泪珠,气若游丝。
他说:“明达······不哭。”
我哭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裙摆曳地而来的翩跹声,一双冰凉纤细的手轻轻覆上了我的眼睛。
说话的,是一个清澈好听的声音——“小公主,你该回家了。”
家?
我的家,在哪儿呐?是长安、是太极宫,还是,有师父和舜华在的、灵犀谷?
突然,我的眼前重新陷入了黑暗。
【八】
“乐游原上蝶,北邙山间月,青石巷口,故人月,凝霜雪。阳关唱切,歌未歇。”①
这是哪儿,是谁在柔声哼唱着那支遥远的、忘了名字的古谣?
那熟悉的,很多个黑夜里常入梦来的曲调。
是我的阿娘,哄我入睡时,轻哼过的曲调。
我睁开眼睛,目光所到处,熟悉的梨木雕花小榻,月白的纱帐掩映,青玉案几上摆了几盏青白瓷杯,腾起的热气中,茶水尚温,低下头,看到身上盖了一层素织薄衾,被角绣着淡紫的蝴蝶花。
头很疼,我揉了揉太阳穴,坐了起来。
突然听到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小公主你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小心着凉!”
话音未落,一个一身藕荷色襦裙的宫人便急急走到了榻边,仔细地帮我掖好被角:“小公主,你病刚好,可不能再受风寒了。”
她是——阿昭?
我绝不会认错的,从幼时便一直照顾我的宫人阿昭。
我怔怔地问:“舜华呐?”
她惊讶:“什么舜华?”
我比了比:“一只狐狸,他受了伤,他在哪儿?”
阿昭担心地用手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小公主,宫里哪儿来的狐狸,你是不是病糊涂了?可别吓我啊,皇后为了你的病,都忧心的几天吃不下东西了——”
我突然打断她:“皇后?你是说,我的阿娘?”
阿昭无奈地抿嘴笑了,嗔道:“是啊!难不成、还有别的皇后吗!”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阿昭,现在是什么年月?”
她愣了愣,道:“贞观十九年啊。”
贞观十九年!
如一个闷雷在耳边炸开。
是了,是了,我明明已经死在了贞观十八年那个清晨,贞观十九年,又怎么会有晋阳公主,又怎么,会有阿娘?
我还记得,那个清晨,阿昭抱着我冰凉的身子,哭着说她对不起皇后,没有照顾好我。
我的丧礼上,阿昭一身缟素,哭肿的眼睛,已经再流不出泪来,只麻木的在火盆里一把一把放着纸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可是我来不及细想,就看到从外面笑着进来一个宫人,年龄稍长,阿昭称她姑姑。
她坐过来,依旧带着笑:“皇后听说公主醒了,让我带小公主去她宫里呐!”
阿昭奇怪道:“前几天不还嘱咐过,身子弱,别出殿门吗?”
那姑姑嗔道:“刚才还说公主病糊涂了,我看啊,糊涂的是你,你可是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
阿昭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今日是长乐公主省亲的日子呢!”
我已经被她们俩弄晕了,不过听到长姐和阿娘,我虽不解,还是满心欢喜。
这时,一个粉嘟嘟的,扎着双环的小姑娘也跑了进来,撅着嘴巴,不由分说要拉我起来:“兕子你真慢,长姐都来了好一会儿了,快走吧,走吧!”
从来不肯叫我一声姐姐的,我最小的胞妹,新城。
阿昭给我换上平日里最爱的那身粉白衣裳,简单梳了个双环垂髻,一旁托着下巴的新城,就迫不及待拉我跑了出去。
一路上,她都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难怪阿娘总说你身子弱,前几天年夜里,你偷偷向大哥讨了口酒喝,谁知道就病了这几天,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
“对了对了,因为这个,耶耶还把大哥给说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