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还是老样子,街市繁华,礼仪兴盛。夜市开后,街上店铺商家装扮的流光溢彩,歌楼茶舍时不时飘出歌女清韵,琵琶铮铮;佛寺兰若晚课的钟声响过,梵音骤起,恍如到了西方佛国。
宁贽在东都并无府邸,一向在骠骑大将军府借住,鸣玉的家也就是宁贽的家,平时主人们虽不在,却住着几房家人,负责看守门户,听说两位小主人回来,早已赶着收拾出几间房屋,铺设了锦被缎褥,预备下点心茶水恭候。
此次奉旨回京,不比平时。傍晚刚到城外,就有几个贵公子前来迎接。这几个人无非是在京待选的缪冲,虎威将军姜遵之子姜微之,中护军于修之子于勉等人,虽是宁贽的好友,自己此行并未通知,这么准时的来接,自然透着几分蹊跷。
缪冲还是老样子,华冠丽服,身边花扑扑簇拥着几个男女跟班,张扬跋扈的很。好,别人想着一个亡国的皇子该是如何落魄,如何凄苦,他偏要做出一副得意样儿,给别人看,也给自己看。免得更深露重,夜长难眠之际,哭瞎了双眼。
尽管大家都知道,他这份荣宠来得不是那么光明正大,无非是拿未婚妻中山公主宁馨和自己的脸面换来的,却不敢小觑。国人向来都有这种笑贫不笑娼的传统,再怎么着,看到人家鲜衣怒马,使奴唤婢,华堂宴坐,都是羡慕的。
宁贽虽看不上他的不学无术的人品,可同样的遭遇,让他与缪冲走得很近。从某种程度上说,两个人的心灵是相通的,交换一下眼神,就能知道彼此的想法。
“缪兄,小勉,微之!”宁贽穿着寻常的衣衫,一脸的尘土,跳下马,亲亲热热一一打着招呼。“怎么这么晚了还来城外?”
“当然是专程来接国舅大人的。国舅大人一路辛苦,小的听头起探马来报,说大人正星夜兼程,赶来洛阳,特地备下几杯水酒,为大人接风洗尘。”微之笑嘻嘻的凑过来,这整个洛阳城,也就是他,看上去永远那么没心没肺,天大的事该吃吃,该玩玩,换成别人,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他能滋润地活到如今,也是个奇迹。
手下人牵过马,让这几个好哥们走着说了几句话,无非是争着邀请宁贽到自家暂住,留出时间让家人们慢慢收拾房屋。“你想啊,这洛阳城发展那么快,眼下户口已过数十万,都得找个地方住不是?你又不在家,那些家人难免偷着赁给旁人,赚几个房钱。总得给他们留点时间,好把外人弄出去,腾出地方不是?”缪冲不急不缓,一点点分析着说。
宁贽拍拍缪冲的肩膀,以示亲密,“缪兄,前几日看守的家人已报过信,说是已收拾好几间房屋,另外还收了几房流民,洒扫房屋,往来使役,想来就是他们的租户,因未到退房时日,索性过了明路,我还得多出几份工钱。”
于勉在一旁暗笑,“宁兄,这些小民最是淘气的,与他们较真,失了体面。还是装作看不见的为好。”这话也不知是宽慰还是讥讽,宁贽知道他是好意,笑笑就罢了。
缪冲悄悄拉拉宁贽的衣角,“邺城自古以来,可是出美女的地方,曹子建一篇《洛神赋》,柔情绰态,若往若还,写尽当地美人神态,不要告诉我你尚未娶妻哟!”
“我确是未曾娶妻,这点是与缪兄一样的。”宁贽房中虽有几房姬妾,可正妻还是没有。那些当地的大户,也有打他主意的,托人提亲的,不过他总认为娶妻这事得长姐同意,路途遥远,其姐宁馨在宫中又不方便亲为探看,这事就拖了下来。
缪冲神色略有些变化,不再多问,开始热心地介绍起京中衣冠人物,哪家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谁家教养得丫头最是清雅可心,何处青楼才出了几个才貌女子……这些事他素来在行。
骠骑将军府是御赐府邸,周边约有2里半大小,几重青砖碧瓦的深深院落,巍峨壮观,后面还有个小小的花园,有一株宁贽最爱的紫藤花,枝叶繁盛,虬形古意,花开时节,如数千彩蝶迎风翩然飞舞,纷至沓来。
少年时,雍容姐常做紫藤饼给他吃,自平城之战后,宁贽再也不让厨房做涉及紫藤花的点心糕饼,以免触物伤情。他不愿亲自教养鸣玉,大约也是这个缘故,不过鸣玉这孩子细细夭夭,跟她母亲实在不是一类人。
遥想雍容当年神彩,横戈马上,箭无虚发,乃是万马丛中取上将首级的女中豪杰。而鸣玉,娇怯怯,宛如热灶火边的一只小冻猫子,跟她父母实在没法比。
有时宁贽也生气,你说霍老爷子,他自己满腹经纶,朋友们也都是武林高手,好好一将门之后给了他,怎么养成了一朵温室里的小花?责怪别人总不大好,想来还是自己这个监护失责,今后得悉心照料鸣玉为是。
不过一夜的功夫,鸣玉已换了形容,美目流盼,乌发垂髫,穿件淡雅的白狐领轻裘,清晨盈盈立于堂前,指挥那些家人们安插家具物品,准备早茶点心。这样子倒是吓了宁贽一跳。没想到小姑娘洗洗脸换件衣服,竟成了倾国倾城的佳人。
“怎么样?”霍都看着宁贽凝神细思的样儿,很有几分得意。
“什么怎么样?”宁贽故作不解。
“还能怎么样?不负所托吧?这只是个表面现象,还有更大的惊喜在后面呢。”霍老爷子笑笑,自去喝茶逗鸟。
宁贽递了手本,带鸣玉进宫看过姐姐。魏王出自蛮族,宫廷之风甚为开明,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