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小区,天阴沉灰茫,心想哥哥一个人蜗居在窄小腌臜的水泥房,连个卫生间、厨房都是没有的,他一个人在大上海毫无依靠,人生地不熟,想起这些我更觉得心酸。我好想念小时候抱着哥哥看黑白电视上的樱木花道、在被窝里取暖的日子,离开江边以后,日子都这么艰难吗?
我的哥哥蠢笨得可怜,却是我寂寞的童年忠实的玩伴。我在河边小屋里称王称霸的日子里,无理取闹,要哥哥给我抓萤火虫,他就给我抓萤火虫;要他带我去打鸟,他就带我去打鸟;要他给我做水枪,他就做水枪。他觉得我烦了,不听差遣,我嘶吼打闹扔东西,真真是觉得可气可恨。
日子如果一直这么过下去就好了,都是些浅淡的悲伤和快乐。
“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书里的句子我很早就会背了,可是此刻我依旧没有意识到,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总盼着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荣归故里,还是可以沉入江边安逸无扰的梦中,梦里是绝对的安全。
小时候我常做一个梦。有时是在江边小平房的屋顶下,梦里在镇上林小姐的家醒来,甚是惊恐怆然,等到真的醒来发现还是江边,长舒一口气,觉得温暖安全。有时是在林小姐家的床上,梦里在江边的瓦房屋顶下醒来,欢呼雀跃,可好梦不长,醒来发现一切如故,心下凄然。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梦里不知身是客。
而如今我很少做这样的梦了。我不得不习惯没有江边的日子,做梦无益。或者我早就开始做另一个关于yù_wàng的梦了。
路上的风冷起来,裹挟着湿凉的气侵入脖颈和袖口,叫人好生哆嗦。
哥哥在破落的水泥房里怕是会冷,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掉起眼泪来。可是我的眼泪是多么虚伪呢,我不能与你们同甘共苦,我早就有我的生活,我燃烧的yù_wàng和斗志,我隐忍多年在林小姐左右,不就是也想要那样的生活,保姆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地板,有温柔香味的欧式床具……
我何曾提出过要留在江边,拒不接受林小姐的施舍呢?我是这样的软骨头,吃不得苦。
“思睿和小白去哪了呀?”因为复习功课重,我今天返校晚,只见两人的包都在位子上,却没了人影。我与马小姐等人的关系还不到亲近的时候,对其颇有忌惮,但是寝室里没有马小姐的茶话会,也是有点冷清的。
“她们俩呀,还不是准备k歌大赛去了,可积极着呢。”苏菲这话里有点别的意味,倒也应和着我心里那点淡淡的意思。
艺术节主题活动之一便是k歌大赛,我怯惯了,虽然自诩有一副麦霸的架子,但与马思睿等人出去玩也是低调有余从不自夸,唱歌比赛也自然是想去而不敢去的。
我当然也不会应和苏菲,只是不咸不淡地顺着说了几句,既不帮腔讽刺,也并未想转移话题。我一向老奸巨猾,别人的坏话当然全部省着给苏菲说。
苏菲嘲讽的话于是更大胆了些,正中我下怀:“你看她俩一天到晚真是忙啊,小白嗓子确实不错,马思睿倒是凑什么热闹,看那架势有模有样,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有多厉害!”
苏菲如今敢在我面前说风凉话了,这样的悄悄话对女孩子而言,是关系进了一步的意思。我依旧是下课找不到人吃饭的状态,苏菲如今对我有一些拉拢的意思,就算能感觉到她是与林泓泽和另一位女生的三角关系里出现了失衡,才稍稍向我靠拢,我仍旧是求之不得的。
“你看马思睿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走路神气得很!”
“倒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盛气凌人,嘴比较厉害罢了,不过小白还好啦!”我觉得盛气凌人还真是对女王极为贴切的词。
“小白就更搞笑了,一天到晚就知道附和马思睿,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看那副嘴脸,不就是英语好嘛。”
苏菲继续冷言冷语地讽刺着,我心下暗暗吃惊,原来女王的根基也不是这么稳啊,我可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对女王和小白的看法。但是转念一想,作为班长的心虚又上来了。“其实我……觉得这些也都可以理解啦,想来我自己……有时候也无心中……可能让人不舒服的……”我半是心虚,半是套苏菲的话。说到底,套话也不过是因为心虚,不自信。
“唉呀你呀,确实,一天到晚老好人,说自己成绩不好,搞得特别低三下四,我现在知道你了,才相信你不是装的,你就是这个样子。”我一听更为吃惊,原来大家真的对我有意见!我该如何挽回?
“啊,装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呀?我一时没注意到,我是不是哪些地方应该改一改?”
“你啊,也没什么,就是以后别一天到晚跟人家说没考好啊考砸了什么的,让成绩真的不好的同学怎么想呢?人家呀,都说你唯恐不让别人知道你能考得更好呢。”苏菲声音低低的,我却不知她有这番心思,还会说别人坏话。
不过她成绩确实不是很好,我得来的东西并不知道珍惜,从不能理解别人会因为成绩差不开心的。我总觉得别人不鄙视我这个书呆子还来不及呢。在林小姐、林芳菲、初中同学甚至如今我的高中同学眼里,我难道不是个书呆子吗?
苏菲心思比寝室里另外两位细腻敏感,和我原本是有相通的地方,但其实我并不是那么喜欢苏菲,只是马思睿浑身是刺,寝室里没有人陪我玩耍才勉强讨好罢了。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