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长河一脉,笔下《江山胜景图》横出,孝行得意讲道,“自创墨彩山水新法,与艳墨稍异,珠明料作画,盖雪白,描皴染擦,随心所欲。”
瑛子给兰桂塞上一粒星牌巧克力,赞道,“具现代气,集《水卷图》之姿,不亚于赵芾《江山万里图》。瓷雕刚完,此画一挥而就,更见层次分明,明暗错落,似成了平板盆景。“夫人倒是巧思,今后倒可尝试山水盆景瓷雕。”孝行思忖构划,笑道,“此番试验,刻划花工艺也一并掌握。”
吴霭生叩门而入,见画眼光异样,“天女散花瓷雕,梅先生啧啧称奇,已属神品。费城世博会征集展品,本欲送往,但属私人订制。盖叫天也有张罗汉订单。”明细放上。“想不到还有新品尽在眼前,马上送来。”“此也可一同送展。”案头铜版画,细致入微。
孝行犯难,讲道,“此是土山湾工场印刷,戏笔而已。”
“这有何难,印刷机已到,只等制板。”方侪贤身着长衫,近前施礼,“陶业学堂已迁回对面毕家上弄,我打头阵。九月新开学,以后要常来常往打牙祭了。”
“欢迎,欢迎,方先生。”瑛子笑道,“正好就用亦孺碗筷。”
吴霭生笑道,“我先留下,一齐尝下官府菜的手艺。”“勿要失望,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千金小姐嫁入寻常百姓家,只余粗茶淡饭度日。”孝行报婴皱眉。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瑛子学着孝行摇手首,笑回,“今日稍有不同。”入厨。
半个时辰,酸荞头,火腿腐乳,萝卜头,捺菜,宝塔菜,糟毛豆等酱味几碟,金刚火方,五香烤麸,松子黄鱼,素火腿,蟹黄豆腐,素烤鸭,蟹壳黄入先后入案,主食碱水粑炒鸡蛋,每人各上一盅香菇紫菜银鱼肉饼汤。
“赛比功德林了。”吴霭生不禁赞叹,迫不及待。
“不尽相同,应出自大内,幼年随同父入京在东安市场尝到类似口味,做法南北兼通。”方侪贤拾起素鸭品味,转问,“先前《新江西》杂志可否阅览?有何评价?”
“思潮新锐,但白话文辞多有不通,无文言之美雅,难以入画。”孝行翻摆《人间词话》。
“孝行去上海,《新青年》倒买了一摞,每本细读,大开眼界。”瑛子笑道,“只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夫人怎讲?”孝行疑惑。
“文人相轻,三千年变局,思潮混杂,无论各色主义或问题提法都不能脱离实际。”瑛子一一解道,“当今社会资本有限,人民贫苦,唯有一边积累资本,一边兴学兴业,树立规则共富,逐步破除阻碍。空中楼阁,宏图大业,不接地气,又有何用?”
方侪贤锁眉沉思,问道,“那问题是要一个个解决,主义如何看待?”
“近日看《圣经》悟人性短处,知人间无天堂。”瑛子停顿,“当年长毛也号召人人得保暖,人人有衣穿,资源有限,终究是人人为己,一步登天难办到。”
“小姐所言甚是,当年革命者掉队大半,只有孙先生还在苦苦支撑。”吴霭生脑海翻涌,“周游列国,觉得民有恒产,才有恒心,个体壮大,建立有产者社会,自然一切水到渠成,否则成水中花,镜中月了。如今瓷业蒸蒸日上,打杂工也能回乡买几亩薄田,长此以往,按康先生规划,至少先在一隅之地有所斩获。”
“敝人只有从先助同族从业开始。”孝行憨笑自得,“今秋如样品通过,夫人要随我一同回乡,祭祖上谱招工。”
“敝人看法道有不同,与在座切磋。”方侪贤侧目,语声加重,“劳心者口头尊重私有产权,实为掩盖剥削,并吞他人所造财富。唯有产权公有,共同劳动,平均分配,才能彻底实现社会公义,否则贫富悬殊,两极分化,难免重蹈历代改朝结局,西方诸国亦莫如此,欧战结局与当今工潮即为明证。”
“民国命数果要应征王静安先生之言,以共和始者,必以共产终?”吴霭生揶揄嘲弄,“号称主义信仰者,何不效法犬儒学派之第欧根尼,放弃私有产权,与街头无产者同食共餐,同赴饿乡?何必钟鸣鼎食,徒留人笑柄。本人先有他事,恕不奉陪。”
“君子和而不同,吴先生留步。”孝行忙上前慰留。
“我也先行告退,秉先生教训,研习风餐露宿之法。”方侪贤自嘲紧跟。
“两位先生,难得一聚,何必如此?”孝行不知所以,瑛子扯袖拦挡,低声唤住,“人各有志,勿要勉强,他年他日,自有定论。”
门外鸡飞狗叫,四传疯叫,“洋烟赛土烟,买一送一,发月份牌,摸奖,摸奖,中金戒指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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