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脱下草鞋布褂,孝行换上布鞋,纺绸衣,白府绸裤,跟随瑛子进入烟海楼内一小隔间。四处无人,镜台上,几方小瓷板和瓷坯整齐码放。
“此处风光甚好,汝可凭窗眺望,多些情思。画师就着习惯,夜间画画。汝可白天来画,也不伤身子。”排出一摞白花颜料来,“颜色帮汝配好了,料干了加松子油即可。青花分水技艺可曾掌握,吾可教汝。如画差了,用刀削掉即可。”瑛子示范,“再比如饰瓷,鱼尾瓶主要装饰腹部,其余都作为陪衬。纹路布置,学问可大着呢。”
孝行低眉沉思,“此云南珠明料,类似前朝之名。”
瑛子搁放一盅红豆酒酿,比划言道,“珠明实乃朱明,避讳改之,此地亦有朱氏弄,云贵边民多地谓之祖籍大南门十字街大桥头朱氏巷,应为明末与三藩之乱期间避祸远走,本籍窑户自此衰败。此番改朝换代,未有刀光剑影,且算顺畅。”
“忠义之士,勿忘在莒。”孝行沉思。
“成王败寇,殃及鱼池。”瑛子举例反讽,“此地方家上下巷为方孝孺族裔避居之所,号为骨鲠之士,实为迂腐愚忠。”
孝行心烦侧目,瑛子见其不悦,默然欲转。
孝行唤到,“小姐留步,吾书艺不通,可否往瑶华台临拓片?”“上回嘱咐汝可随时观赏,忘了?”粉颜眸闪。
冬阳温升,通草花满台,拄撑文明棍,肩披貂绒,一头戴孝的索爷步出白绒拥簇的排云楼,见躬身执笔的孝行,垫靠沙盘,描摹孙过庭的《景福殿赋》。
些许愠怒,却见一根油辫坠亮。泪滚,悦色唤道,“德寰。”孝行惊异,回过头来,几分瑟缩。索爷眉目舒展,上前问道,“汝叫何名字?”
“丰城隐溪村徐孝行。”孝行言语吞吐。
“皇族贵胄,过眼云烟,东夷徐国之后,于此地文士武将辈出,生息繁衍,愚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索爷自言自语道,“《诗》云:‘思皇多士,生此王国。”
“天挺俊义,为陛下出,当辅弼明时,左右大业者也。”童声郎朗对答。
“至诚可参天地。汝见春在堂墨书否,忠恕,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小人无常,食君之禄,背主弑君,终遭其报。袁项城,康达乃此般小人,注定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索爷盯问,“忠孝不能两全,汝取忠,亦是孝?”
“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人伦纲常,焉能颠倒?”孝行铁定讲到。
索爷眼色模糊,似看到众子影姿,叫到,“德辰,德馨,德泽,”继而悲戚狂笑,“有此忠义节气之士,皇祚金瓯岂不永固?”孝行寂寂,难以定夺,笔墨行乱。
“子从父,奚子孝?臣从君,奚臣贞?审其所以从之之谓孝、之谓贞也。”层叠湖石中,瑛子款款而出,轻柔念到。
“孽障!”潘姨于殿内奔袭,厉掌横劈,怒目汹涌,“污誉圣教,信口开河的下人,还不进殿给老太君,夫人,少爷磕头进香。”
索爷瘫靠在潘姨怀中,抖指咒骂两人,“女子小人,玷污门风,夷野之徒,何明礼教,滚!”孝行慌忙扶衬咬唇目恨的瑛子落魄奔跑。
泥径残菊,废园荒芜,老鸦枯枝,衰草枯梗。漫天梧桐金叶,似草纸纷飞,送别一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