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虽至，炉房闷热，孝行打着赤膊帮烤明炉，一组伊藤博文，穆拉维约夫，义律，孤拔，克林德，瓦德西等跪像在火中炙烧。
梁师傅端上一碗盐水讲道，“崽俚子，你到咯里来做么得？早晓得你会画瓷器，跑到咯里来洽苦。画好嘚就休息下，咯么做洽不消咯。我老嘚，但还是做嘚动咯。”
“师傅，请教一事，昨夜不知为何尿白浆，舒痒难忍，有顽疾否？”孝行张目天真的盘问。
伸上火钳，梁师傅眨眼笑道，“穷人孩子早当家，小鬼现在成大人嘚。看好嘚，传宗接代就是咯么来嘚。”将炉内山林鸳梦玉壶春瓶勾了出来，一双野合交欢的赤男裸女，颠鸾倒凤，细致入微，声色犬马，触目惊心。
“以后忍不住了，师傅带你去解决。”清咳两声，将瓶送还炉内。面盈桃血的骨肉童男，砰然心乱，难明就里。
“家里有娃娃亲啵？”师傅眯眼盯望，“没咯话，我侬给你话一门，乡下表嫂家有只女崽俚，你有手艺，人家会看上你咯。”
啸行心急，支吾以对。
师傅亮眼洞明心思，长叹一声，“你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是不是看上瑛子嘚？她不是一般咯丫鬟，夫人看她跟心肝宝贝一般，含在嘴里都怕化嘚，听话是姑侄，你过得了夫人那关啵？”
心思混杂，低眉搪塞，“师傅误会了，举目无亲，出门在外，师父即是父母，但如要娶亲，需族长族人准许，况且年岁还小。”
“好嘚，不为难你嘚，人小鬼大。”师傅慌张回神。“哎呦，东西冒烤坏吧？”
星火怒腾，窗影生风，一壮青踢门语冲，“梁师傅，好歹都是过来人，还带头坏规矩。这小子本来就会画瓷，还到此处偷艺。画师之间从无相看相仿，如在本镇从业，早就剁了草鞋。”
炙热冰凉，孝行双脚打颤。梁师傅上前圆场，“粗人剁草鞋，先生下码头。话下，以后不来就是嘚，再话细伢子能学几多？不就是涂鸦乱画下。”
画师拎起未烤的粉彩山水人物象鼻瓶，摔破一地，“鬼画野笔，旁门左道，毫无技法。”瓷光破闪。
画师踏出门，朝着留着油辫的孝行回骂，“满奴。”孝行摩挲长辫，眼目含泪。
师傅弯腰捡拾，扶着扫帚说道，“你走吧，以后不要来嘚。规律不能乱啰，乱嘚就要出事。”
心沉折返，面含喜色的瑛子轻灵进来取瓷，孝行发沉呆坐在案台前。上前探问道，“哥哥，为何怏怏不乐，瓷器烤好否？”
孝行不语，突挤一语，“承蒙夫人小姐厚爱栽培，不用自欺欺人，吾之画法在此地毫无活路。还是烤红炉为宜，如今画师亦有顾虑，打杂耕田具可。”
“哥哥，有所不知了。墙内开花墙外香。”瑛子逗弄卖关，“汝之瓷板虽数月滞销，但吴公子销于外洋，几尽脱销。吾携订单而来，估莫至年关，都未可做完。”
孝行眼目闪光，忙碌起来。瑛子欢笑，“去年汝已出师，等夫人回来，定要她开工钱与汝。只是汝还需吾陪纹饰否？汝之瓷板畅销，吾之纹饰无图可配。”
“小姐尽管送来，纹饰耗时，山水快做。”孝行收拾订单，松油拌料，就一块瓷板描画起来。
丫鬟轻快跑入，叫到，“姑娘，夫人从苏州回了，快去北辰轩。”
驾舟上瑶华台，过侧旁甬道，掠艺极殿，入一龙庭金殿，五彩云纹琉璃地砖，琪花瑶草掩映两侧落地墙镜，“天柱北辰”玉匾下，髹金雕龙椅轩昂，楹联“博厚配地，高明配天”，金鳞耀日赤须龙，彩羽凌空丹顶凤腾绕玻璃镜片柱。紫绶绛纱间框入六屏历代帝王图万彩玻璃，宝石镶嵌马赛克全天星图正对。寿山石片码拼穹顶，斑铜九龙九天藻井下，金编钟，玉九鼎只余支架。
空楼传音，“瑛子上来。”隔间斜梯窄峡。上梯，棂星门后，迎见一孔子行教玉山，两侧三交六椀菱花桐油柏木素窗，黑瓦粉壁，“大成至圣”匾下，下置一旧匾“天一过云”，两侧古籍善本全无，书架染尘，剩留几方周秦石鼓。二进“杏坛春秋”匾下，壁挂《陋室铭》湘妃竹简，简联，“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悬“凿壁偷光”，“囊萤映雪”“闻鸡起舞”等墨画，置简案蒲团几方。
隔间明伦堂中，绿檀围子床上一脸憔悴的潘姨摇动双面绣宫扇，服用藏红花茶，自言自语骂道，“装神弄鬼，跳大神，占了一身尸气。”翻弄瑇瑁螺钿百宝嵌髹饰漆盒，盯问瑛子，“户头还剩余款几何？”
“五万元余圆。”瑛子言道。
“如此之少？”潘姨捏下一只虱子，倦容上脂粉脱。慌忙对镜，将金银平脱粉盒内的谢馥春花粉，点扑补妆，更显老气。
“夫人，以前南北起事支出，所剩无几。后凭吴公子订单，才于一年内略积累。”瑛子细述。
“局势将变，银票全部与吾。”潘姨扶正花丝橙钻凤钗，挤兑道。“府内支出，如有不够，汝将金银饰品于老弄口乾永泰换现洋，备轿。”喷洒娇兰香水，往外心急大喊。
“夫人何往？”瑛子叫到，“回九江挨刀，等那老不死埋进坑。”疾奔出门，突而转身，“老不死也算本事之人，在京师寻到新买家，近日订单将大增，汝妥当安排。”忽指玉山石鼓，“此也值些银子，总有一日，这宅子一柱一瓦，里间奴仆具要换成阿堵物了。”
心事祈福，转而紧目对逼，“私订《字林西报》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