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扣黄家洲,一旗风飘,天杆高耸。柴剁后巨形坡面上,贫民窟垃圾堆成群。腥骚馊臭,袭面而来。
“老公呀,你死嘚好惨呀,我咯命好苦呀。”一具浮尸旁,衣衫褴褛,状如乞丐的妇人叫魂。
祭师祠一旁待出发的担夫孰若无睹的喝平烧酒,嘴里嘎蹦五香炒豆,悠哉笑看木偶戏艺人上下摆线。书场说书人打敲板皮鼓,唱淮南大鼓书。
“卖步担咯人又死嘚。”伢仔笑道,书场鼎沸,“伢仔,来势啦,晚上再话几段,我给你铜板。”
“不嘚,今朝招待朋友。”得意洋洋,领着闪亮绸装的瑛子。
堆堆破瓷前,买卖双方讨价还价。三四百家竹蔑陋棚洲店,鳞次排开。里间人等低首打磨,粘合碎瓷,外弃石膏桐油的桶子。
破衣烂衫的苦命人提着竹篮叫卖破碎锔瓷,流民模样的人士挑选着炭山脚货。耍猴,卖唱,贩卖狗皮膏药各色地摊充斥。流窜的花老鼠,旁若无人啃的瓜皮,发酵恶腥袭面扑冲。一侏儒乞儿蹦跳,突将孝行辫子剪下,手舞足蹈,“又赚钱嘚,赚钱嘚。”孝行木然前行。
“咯可是我侬都昌人三次才打下咯地盘。”伢仔得意洋洋,指挥着粮店伙计搬米,“当年都昌人就是跟着朱皇帝打进镇咯。”
窑渣吱喳,云鬟散乱,落魄风尘的瑛子不支跌倒,孝行搀扶起来。上坡道上,板房里二十多家窄小破落的上洲店排挤。“咯就是你话咯红店,不过不招外帮人,只招都昌人。”伢仔眉飞色舞。
暗黑门房内,孝行忽见须眉洁白的汪璠,执笔画瓷。眼目流泪,喊道,“汪先生。”
出门笑抚,“汝至此,方始矣。”
转对瑛子讲道,“莫怕,莫怕,人生苦短,艰难险阻,亦会有人相伴相随。”
瑛子目白,咳出一滩血痰,眉目清澈起来。整理衣物容妆,作揖,“多谢先生。”
“汝还未进食?”汪璠递上一双葱香梅菜鸭油烧饼。接过虎咽。
一列兵差突至,指问道,“汝四处散播蜡印彩绘否?红店群体告官,知事要汝羁押晋见。”
汪璠扬扇大笑,群差一扑而空。
伢仔叫唤,“汪先生是仙人吧?我怎么冒占到仙气?你都沾到勒。”指着羞涩的瑛子。
掠祭师祠,群起上坡,灰棚边旁,通身漆黑的炭人路丐。“乌屎子。”伢仔笑骂,“咯些都是倒街死咯。”
穿过乾隆御制牌楼,入三丈宽,一百五十丈长的瓷器街。鹅卵石路面上,挑夫群拥。孝行拉着瑛子小心走在侧边。两旁板房云集,字号密布,店铺内柱状叠放的蓝边碗,挂釉碗直接屋顶。高脚凳上随摆着冬瓜坛,喜字坛。架子上放置鱼缸,糖缸,盖罐,茶壶,杯碟等物件,临街的簸箕里摆满了针钥汤勺。粗瓷落渣,表色不一,官窑制式,走板变形。“咯里都是拓大咯老板。”伢仔叫到,“银元多嘚都压塌嘚楼板,好多在外国都开店。”闻着粉饭店飘过的油烟味直咽口水。
何家洼青石墙砖上,苏湖书院四字鎏金,勾心斗角,秀丽挺拔,大门紧掩。“咯里就是会馆嘚。全镇唯一咯楠木殿哟,可惜败落嘚,被我侬都昌人打嘚落花流水。”伢仔夸耀。
“亦孺。可否在门口稍待,吾速速安排小姐入住。汝帮吾寻份事做?”孝行拱手。
“好嘚,不过要装哑巴,和我爹爹一样,否则窑里不会招外帮人。今朝开窑禁,我出钱给你买位子,打杂还要人。”伢仔吹起口哨,“小姐有空来玩。”旁边送货伙计不快。
入内,三进庭院幽深,房梁巨制,雕刻繁密。合抱屋柱上,荒草盖瓦,空无一人。正殿青石盘龙石阶尽头,关公,周仓,关平雕像蛛网生尘。后帐出一佝偻老叟,眯眼问道,“汝寻何人。”
“钱伯,请问吴会首在否?”瑛子上前作揖。
“正在省府打官司,房产正抵押,清查账目。苏湖两帮分家了。”摇头挥手,佝偻转身。
心思游移,缓缓而出。孝行自言自语。“可否找客栈暂住?”
“没旅店,没人收留咯话,只有到船上去住。我侬可以叫老板收留你住几日。”伢仔窜上,拍响胸脯。
瑛子沉目,几分欣喜却升腾起来。两人随跟。过吉安会馆,至大黄家上弄,几条黄毛野狗奔窜出来,朝瑛子狂吼,“去去去。”伢仔挥手,夸口讲道,“戴黄两弄有龙王,小姐是有福咯人。咯条弄堂槎窑大水一条都冒冲垮过。”
弄头石雕门罩,精刻细木上书“万同兴”三字。外墙窟窿内,匣片,瓷片,窑渣的渣砣混杂。
“咯里都是窑户大老板。”伢仔游刃有余的躲避担夫。
“到嘚。”伢仔手请,粮袋卸放门内。窑房旁侧一销瓷小铺,空无一人。
进门,占地五亩,杂间暗廊,烟浓熏呛,汗如雨下。硕粗乱木擎撑房梁,二楼齐整码放狼萁柴松枝桠。排光由屋顶侧窗洒落,狮子窑眼灵闪,窑口正对一张高脚竹凳,把桩师傅放下黄烟管,皱眉不快。红半古,黑半古,满窑三人从窑内退出,仪重工,架木梯钻进窑里。打大锤,灰沙帽,清匣钵的拍手说笑“终于不要挑八股索嘚。”汗湿赤体,裆部围巾。瑛子意欲回避,却听狮吼惊爆。
“憋崽子,戳嗯娘咯翻斗。”
赤膊横肉,膀大腰圆的窑霸万世劫,钳手张扬,提住瑛子后领,拖了出去。其余两人,如断线风筝紧跟。抓至弄头,与拱撑腰杆,泡头爆炸的粑婆禽,合围叫阵,拉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