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见院落一处,七正间,三廉间。中间空处置数张两叠木晒架。底下几方水池,为淘塘,屯泥池,淘泥池,淘釉池。做坯的琢车,利坯,刹合坯,呙刂坯的干车几座,后有四面封墙烙间,做干燥储坯之用,上有住宿简棚一座,爬下赤膊腰裙的印坯,利坯,定事等八九人。两侧车垅前,有一泥窖,制料所用。瑛子进前细观,摇首道,“如此粗料,如何作画?”
“冒要你用咯些,坯可是花大价钱咯。如画嘚不好,宾主不要,就是债上加债。”粑婆禽将瑛子孝行推入一旁的画坯间,凶光毕现,掏出两枚一百五十件天球瓶,生料横排。
孝行摸索,对一目萤欲泪的女童示好微笑,坐下提笔。瑛子近前轻叹,“此等料也使不得,土矿颜料还需蒸炒,此等洋彩化学料颜色易变衰,就算画艺绝佳,行家里手,一眼识穿,浅降山水,姑且一试。”
“咯可是从施维明老板咯祥和珍买来咯料,数一数二咯大牌子,你没本事就表装蒜。”粑婆禽一头撞入,口吐飞沫。
“粉彩,五彩,古彩,珐琅彩均出自天然矿物,洋彩颜色虽丰富,可相互调配,画法简易,但难长久保存。御窑厂偶尔用之,也采用德国进口材料。汝既然想试也无妨。”瑛子侧目,一一解到。
“咯瓶子总是货真价实。从鄢儒甄老板额里赊咯。”粑婆禽躁急,猪眼一转,“你话有么得办法?”
瑛子娴熟提捏起瓷瓶,叮叮敲响,耳贴瓶口,言道,“倒是相符。不过可试青花珠明料。吾做纹饰,孝行绘山水即可。”
粑婆禽挑指着暗中咬唇的孝行,“先把咯两只瓶子给我画满,下午新坯跟颜料弄到。”一边指着瑛子,“跟我一起去。”
瓶口架上横杠,釉色流彩,孝行一挥而就。云水雾气,蒸腾虚空。粑婆禽携瑛子赶回,提抓两只瓷坯,踩过门槛,勃然大怒,“把老子咯钱不作数,拌粑戏嘚。古里八怪咯,还没她画的好。”捅指一旁眉藏忧思的女童,“鬼画条胡,咯还卖嘚出去?”
“此乃米友仁笔法,加以青绿,皴擦痕迹,消失殆尽,孝行汝大有长进。”瑛子放下料盒,笑道。
“嗲婆,你话你会纹饰,给我加上。”粑婆禽指蒙瓶口。
“浑然天成,岂不画蛇添足。”瑛子回拒笑道。
“罗哩罗嗦,给我加。”粑婆禽捶桌,料盒震落。瑛子捡起,无奈加些框边云纹了事。“还有一只,今朝画完。”
瑛子皱眉对孝行言道,“此等地界,汝之绘图,更是曲高和寡,题材皆是民俗曲艺虫鱼之类。”
“婴戏图哉?”孝行回问。一只包裹稻草的瓷盘横出,“咯是西递胡麻子咯,我从他店里偷来咯,卖嘚好嘚不得了,你照着画就可以。”粑婆禽指着瑛子讲道,“你画,他不要画嘚,去窑里做事。”
瑛子笑道,“此乃广彩,输外洋之用,如今又盛行哉?”“表多话,照样画就可以。”粑婆禽推搡呆若木鸡的孝行,唤与挑坯工同回窑里。瑛子背转,心伤泪落泪。
锦缎纹祥,堆金积玉,红绿满溢。瑛子自觉甚难下笔,比照纹路样式白描了一番,将艳彩胡弄填满。粑婆禽踏入,眼目放光,“就是咯样。还买么得青料,浪费老子钱。等画完嘚咯只坯,你就专画咯门。”粑婆禽忽觉提笔低眉的瑛子姿态柔美,心生艳羡,效颦起来,女童掩面莞尔,粉颜一掌劈青,“吃白饭咯,今年生不仔出来,过完年就把你再卖掉,给木根再讨新老婆。”瑛子皱眉目怨,挽手抚慰漠然吞声的销魂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