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亦儒。可否把银票兑些银元，给万师母匀些开销，家中老少都揭不开锅。如今钱庄也不允借款。”孝行招呼着一脚踢门，睡眼朦胧的伢仔。
“你发昏忘事了吧。”伢仔推开挡在身前的孝行。“钱已经给杨师傅今年迎窑神嘚。他给我们报了仇，我们要晓得知恩图报。”
伢仔伸开双臂，爬上阁楼，滚睡下。孝行默然，敲了敲门板，接过瑛子从腕上取下的手镯，交给躲在干车阴影中，千谢万谢的粑婆禽。
瑛子上前安慰道，“万师母，孝行等下前往广同兴瓷庄找下吴先生，画好的瓷器兴许可卖个好价钱。”粑婆禽抖索的把包裹里的云锦旗装披在瑛子的身上,双手和十叹道，“今年六月都没几多钱迎窑神嘚，台阁也捐不起嘚，得罪神明要遭报应咯。”
出门，瑛子向孝行絮叨，“切勿向吴先生泄漏眼下处境，以防误了大事，只说是我等回京师暂住，盘了个窑场，继续做些买卖。”
富商弄骑楼下，见一行色匆匆的长者，戴上礼帽，提上行李，拍着吴霭生讲道，“叔叔到福建去上任了，瓷庄好好经营，旅景公会内二十五帮关系处理好，不辜负叔叔和你父亲在天之灵车远去。
吴霭生转身拆门，身着粗布短褂的孝行瑟缩不安的移步上前，鞠躬讲道，“吴先生，雨珊小姐有事相托，可否继续在先生瓷行承销陶瓷？”
“当然可以，皆是老宾主，雨珊小姐，身在何处，艺苑近来大门紧锁，不知去路。”吴霭生焦急问道，忙引进门，孝行按嘱托如是复述。
吴霭生接过样品，皱眉，“此等粗瓷，只在乡镇农村销售，或可在南洋远僻之处试销。”
孝行忙谢，晃见棱镜华彩，如入西式宫廷，虎斑楝拼花地板，枝形吊灯间，地球仪，天文仪等罗列，梁启超题名匾额“功逾陶朱”下，巨幅羊皮世界地图，标满全球航线。几座西洋钟表标列各处时间。两侧货架，器形各异的中西瓷品样件，琳琅满目。一面墙头，挂满兽皮麋鹿角。
吴霭生杨指图上闪点，“此是世界各地陶瓷产地。”斯托克，利摩日，迈森，法恩扎，代尔夫特，瓦伦西亚，门县，有田，利川，藩郎，伊兹尼克，萨非等赫然。孝行一一追问，难知所以。
引到后进库房，侧门进入的把庄师傅在贴墙草垫边，照品色标记卸下担子。汇色工人一线排开，照单从框筐内点数件数，挑出次品，贴上换票，再用表芯纸牛皮纸里外隔开，整叠筒口。滚龙凳子上的茭草工接上，麻利将稻草包扎，插篾片。打络子人员编上篾篓。汇色工细算清数，对照筹码，贴写“美孚行”“美最时”“亚细亚火油”“琼斯”等标志。码头挑驳工一旁正待。
日用细瓷，美术瓷各自错落，吴霭生比划道，“瓷庄对比瓷行易经营，无需接待客商，自购外销，人少清静。前与潘小姐乃是赊销。如今可做期货，拿期票就可到钱庄贴现，就是扣些费用，提到现钱，也便彼此资金融通。”故作神秘，“领你赏玩新奇玩意。”
孝行欣喜，被拉入一亩高墙围列的后花园内，藤蔓依墙，桃粉水碧，金刚鹦鹉“雷猴”叫个不停。亭阁取半，潭中假山巨蚌砗磲上，朱砂丹笔“海上桃源”三字，风雕石间钻出几只金蟾。短瀑下，胭脂鱼翻涌，白玉龟浮藏在凤尾螺，皇冠螺，万宝螺堆砌的池潭中。
棋盘石桌上，瓷泥釉果，动物骨骸，石英火玛瑙，珊瑚高岭土，长石花釉等标签罗列，盅杵碎粉。几方铭字甲骨侧放一端。孝行甚觉奇异。
吴霭生将一只色泽莹透的马克杯，置于地铺，一腿踩踏，人在其上，完好无损。垂头叹气，自言自语“此为英格兰骨瓷，配方秘不示人，吾欲仿之，费资购进龙骨尝试，具告失败。养正学堂毕业后，未听容纯甫之言，四处奔波，既无科学知识，不通理化设备，如今老大徒伤悲！”弯腰刷石灰制釉灰，抬头笑道，“倒是这颜色釉，洋人远比不过。”顺端上木鱼石功夫茶盏。
“可拜窑神相助？”孝行接过细品，抬目无瑕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