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陪呆若木鸡的大姐头,走在风叶卷起的黄榜前,早有料想的在数百名单中寻觅,名落孙山。“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瑛子安慰。
“小妞。”大姐头突然大叫,一条凶猛大犬,狂吠几声,远去。“朗个办?爹爹要打死我咯,去货嘚。”大姐头声嘶力竭,蹲爬倒地。
伢仔趴下耳语,大姐头听闻,锤地大喜,抓住衣领,讲道,“天无绝人之路。”挥斥瑛子孝行,“跟老子一起走。”
詹家弄,红店刚拆板迎市,街角僻处,白石青竹,庭院静深,门楼横枋,双狮戏球.。铁门半掩,大姐头斜眼一瞄侧贴的润例表,心有不快,嘴瞥上方“行止草堂”“大夫第”几字,一拳摇打报箱,喊叫,“王老倌骗钱,滚出来。”
“师傅,打清散步去了。“一面素洁颜的学徒童子,上前鞠躬。
“表死装。老子没空。”大姐头一脚踏入,欲强闯打砸。孝行忙上前阻挡。
“江小姐,别来无恙。”一清瘦健铄长衫老者深巷踱回,咳嗽清场。
“王老先生。”瑛子退却作揖。
点头侧转,“有何雅事,请赐教。”后音延重。
回擦口涕,大姐头些许收敛,“无事不登三宝殿。督陶官选店,我交大价钱都落选嘚,要借你牌子一用。”
王鹤亭蔑笑道,“即便如此,吾推选汝替代即可。本来友人强推,毫无兴趣。汝用自家店号即可。”
大姐头突膝软,抓过路旁摊贩的粗瓷茶碗,端在头前,跪下“大人大德,勿要计较小人粗俗。”
推却放还,冷语言道,“吾领汝情,从今以后,不想见汝,好自为之。”
大姐头滚出门槛,对伢仔低语,“还不走。”
王鹤亭扬声,“雨珊小姐,能否暂留,品茗聊叙?”
瑛子欠首,唤住孝行。
对门白壁一案灵璧山水,白壁镶嵌青石条案“心怀天地,通经致用”。
右转进内室,雅室清幽,前厅光泻,高悬光绪御赐金匾“潜德之光”,下方镶花匾翁同龢题“琅琊儒林”,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挂郑燮《兰竹图》.中摆南京钟一尊,东瓶西镜,左右半桌,明式桌椅。
荷花纹扇窗,一厢藏书,书架隐见《船山遗书》多卷。一厢书房,枣木案翻善本几卷,《仁学》上置留青竹刻镇纸,金星玻璃墨床。前天井下,石笋数枚,金头闭壳绿毛龟几丛,平池赤鳞鱼藻一泓,粉白睡莲上壁书“安知鱼乐”,封火墙头花窗框天。
进内厅,侧厢卧室。中现白坯画架,童工执笔数人。后天井下紫藤蔽日,竹笼黄喉噪鹛,碗荷白石青虾。清涛沸煮,滃然仰出。数盏庐山菊花石摆件上,丹墨绝笔“鳏泉”。墙后为炉房,厨房,艺圃等处。檀香芬馥,三只高丽青瓷盏呈上,江州茶饼,徽墨酥,酸枣糕,苞芦松,兰花根,奶香山核桃,椒盐香榧,五香茶干几方。瑛子入座轻啐,赞道“先生三清茶好品味。”
“潘小姐,自从筹建昌南宫一别,数载未见。如今何至于与市井泼皮混为一谈。”王鹤亭摆盏不解。
“母亲功业未成,暂寄放与江大人处所。好在母亲请名师,教汝绘瓷,如遇动荡,亦可以此为业。”瑛子苦笑。
“小姐,如需帮衬,尽管道来。”王鹤亭拱手。
“先生好意,自当心领。”瑛子回敬,“如今红店事业,且算稳定,如母亲回访,定当知会先生。”
“静待佳音。”王鹤亭欣然,回问,”请教此位公子是?”孝行施礼,“丰城徐孝行敬见先生。”
“为吾义兄。”瑛子解道。
“请问公子以何为业?”王鹤亭笑展。
“学艺于汪潘先生,入珠山艺苑学烤红,后饰瓷,技艺有限,见笑。”孝行答到。
“其人如玉,不愧为汪先生高徒。”王鹤亭抬出一方瓷板,“此为康先生筹送巴拿马博览会样稿件,富贵寿考。然匠人气重,吾曾观西洋油画,精致写实。而吾国之人物画像趋于平面,恍若有神。两者何以结合,却为难事。”
“未有缘分观西洋画,只见过郎世宁图画一二。”孝行顺答。
“有何精妙,请教。”王鹤亭搁盏待听。
“国画重常态,气韵自生,西画写瞬时,透彻人心。”孝行盘解,“故国画人物喜借衣褶,松石,庭院烘托情景,西画则独立成人,光暗间自成一体。国画人物需品赏,西画人物需直视沉思。拙见些许,怡笑大家。”
“有理。”王鹤亭若解,“个中味道,还需揣摩。”
孝行侧目,抬见厅上,“半镜花缘”横批。一匹《朝仙图》垂展,浊日清空,佳人孤介。
“先生,时日不早,我等还需返店。”瑛子点到。
“如若闲暇,老夫定当回访。”王鹤亭起身拱手。
出门,挤在圆边墙角的大姐头伢仔,贼头鼠目的追问,“老倌话么得?”
瑛子沉目,供出一方券纸,言道,“先生讲,汝用此凭证供货即可。题眉店家空白,汝自可填写。”
“好杀料,猴子结棍。”大姐头搓掌,欣喜若狂,一把抢过,吹起瓷哨,地痞流氓冲塞街巷,路人惧然。
大象腿窜上白石假山,摇晃翠竹,趾高气昂喊道,“叫你们大哥都到文明酒楼,今朝我大摆宴席,你们在门口洽。”
不由分说的拉上瑛子孝行,朝酒楼杀来。店中食客奔逃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