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漫长,灯下燥热难耐。
“钱刚送去,娘留下的几件首饰全变卖了。”瑛子不胜唏嘘,乳香油洒在裤裙上。孝行讲道,“不行,只有问各位先生借款了。”
瑛子无耐点头,将一浓料碟托孝行给王鹤亭送去。
拍上宣纸坯上描影,桥头拄杖老父,桥头凄凉无语,垫脚远眺夕阳下的渐归舟帆,枯眼泪穿。一洁雅童子左右顾盼,窜在身后,轻挑老者后衣,欲给惊喜。
孝行于身后将颜料放案,王鹤亭突转身叫到,“若真,若真。”继而无语,执画笔细描。一排梨园人物花瓶,眉缤纷灿烂,眉目闪烁,深情款款。
孝行犹豫片刻,终未出口,将一方性情融入云墨山水间。
天色微明,门前突喧闹如市。孝行忙出门去打探,只见乡绅富贾,鞠躬弯腰。
商会协理将一请愿信高举,恭敬道,“郭大人在否?数次前往衙门,避而不出。今要见到大人亲启万民祈愿书,全民恭戴大总统袁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群跪不起。
吴霭生赶来,激愤言道,“商会康总理未归,未经全体投票通过,汝岂敢擅自作主。”
“杂帮小儿,休要糊语。此乃承民愿,顺天意所为,勿要螳臂挡车,自不量力。”群攻起哄,将吴霭生赌在弄口,难以进入。
突然军警列出,江富士挥鞭骂道,“有事赶回衙门商议,如有耽误造瓷,依法重治。”绳蝇狗苟,鸟兽作散。
江富士上前安慰吴霭生道,“钻刁小民,肆意投机,共和宪政,岂会更改?”吴霭生挥袖痛斥,“杨度,严复等奸佞造谣生事,混淆视听,袁总统郭大人明鉴,拒小人千里。”
江富士关心问道,“窑房早已就位,先生尽管将坯送来。王先生精工细活,才画不到十瓷。照此速度,何日能交差?”
吴霭生笑道,“江大人切勿多虑,王先生笔法老练,常一挥而就。三四百只花瓶,估算三月有余即可完成,十一月前定能交货,运送出洋。现在,先生不过在将各种釉料瓷坯试瓷而已。纸头样稿早已画完。”江富士心觉顿宽,撤走,回头一道寒光射向躲藏在门后的孝行。
刚入门槛,瑛子迎上,作揖道,“先生,可否借些银两,按息计算,有急事需用。”吴霭生笑回,“汝之手艺,开颜料行足矣。如不事紧,何须问我借款?”掏出一张支票,讲道“提现限额一千,汝自行填写,如不够,吾陪汝同去钱庄。”
孝行忙塞上一只借条,吴霭生接过,撕成碎片,大笑,“千金散尽还复来。”探头低问道,“小姐,可道出一二,本镇上下多有交情,定能解决。”
瑛子捂塞,“昔日锦衣玉食,如今不善理财持家。让先生见笑了。”
“未过门,就持家了。怕是两人喜结连理,筹办嫁妆罢。”吴霭生讪笑两人。“记得送吾请帖,红包已送。”瑛子低头。孝行正色道,“年岁尚小,先生切勿误会,乃义兄妹而已。”
“不小了,小姐正当年华,公子切勿辜负。”吴霭生摇头,吟游入内。
躲在墙后的伢仔,听罢兴高采烈的跑来,朝面若桃花的瑛子问道,“小姐,有一事相请教。”
瑛子笑问,“请进。士别三日,长进不少。请问何事?”
伢仔愈发得意,“先前向杨师傅学过拉坯利坯,可惜未成,逢此机遇,小试身手,终得要领,但器形千人一面,难以出头,请教小姐,如何做的与众不同?”
瑛子明目思忖,突言道,“吾事纹饰,器形浅尝辄止,未曾深入。但唐代纹饰多用雕刻,器形亦不规整,仿金银器,棱角分明。汝可从此入手。”抬指头顶,“比如此八角宫灯,画面各异,如果用于瓷面,正好切分画面,既能分散,亦能连接。此前笔筒已用,不知其他器形是否改造一番。”
伢仔抓挠耳脑,对瑛子打起官腔,“容我再思。”忽对孝行严厉讲道,“咯么大嘚,不要把妹妹带坏,自己到处借债,还要妹妹切借,抽烟害死人咯,瘦得越像猴子嘚。”斜眼瞟望佳人,心旌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