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欣然不安的探望飞逝街景,刘家上弄东进明时街区,槎窑渐多,浓烟熏呛,窑砖,麻石,窑渣搭成群外墙,挡土墙。坡道横杂。高坦晒架上泥黄素坯,排行飞掠。后街吵嚷,骑警封路。强加弄天后宫方向坯房镇窑轰响。“四窑九会咯打派头嘚!”车夫口吐一句。
“何谓四窑九会?”孝行好奇。
“槎窑业咯陶成窑,古器业咯允成窑,灰可器业咯裕成窑,四大器咯同庆社,四小器咯义庆社,二白釉咯永庆社,脱胎器咯玉庆社,八九寸咯福庆社,七五寸咯吉庆社,三搭头咯集庆社,饭贝酒令盅咯合庆社,博古器咯聚庆社。冒数柴窑业咯老大陶庆窑。”车夫如数家珍。
孝行摸头。“四窑乃烧窑业,九会乃圆器业,业主行帮多为都昌人士。”牧师旁释。
“红店何地人从业?”孝行突发奇想。
“描红只要懂两笔,由人介绍拜师就可去做。画咯不行就到都佬咯下脚洲店做。”车夫笑道。
绕进浚泗井,万年街青砖石匾的芝阳书院兀立。
“饶州会馆。”牧师横指。孝行不觉迷惑,本府人为何自建会馆。
经周路口,约过五里,屋宇稀疏,镇至尽头,碧山重现。跃樊家井,良田沃野,过秀水桥,马鞍山麓挖空见红壤,颜真卿题“云门教院”石碑断倒,兀然不见亭。远处各帮义冢山头,立碑泣奠,三牺福礼,乐队扫墓人等络绎。近处碧溪水锥,烟囱直挺。
“王牧师,此乃窑厂否?”孝行似熟。
“非也,专制装器匣钵。”
圆质土器渣饼外晒,忽忆少年讪笑,未加细问。
进童街,近东门,一丈窑砖城郭的青石上,左宗棠题书“里村”二字,对联一副,“神所依凭,将在德矣;鼎之轻重,似可问焉。”
锦溪莲鲤,画眉酒旗,过前后街,于一秀林山麓,见一粉壁黛瓦庙舍,白鹭归还,唱《夕会歌》,孩童放学。近入,左右两联“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横联“格知笃行。”
“芷庭兄。”牧师迎上。送学长衫秀才笑指,“同砚,汝复忘何物?”
“今带一弟子,汝愿接纳否?”拉着孝行跳下。孝行欲跪,两人齐提携。
“此乃新学,非私塾。”牧师指点。
补顶秀才上前端详,“容貌周正,举止得当,汝读四书否?”
“读过蒙学三百千,始读四书,只过论语中庸。”作答,拉扯衣角。
“足矣。吾处设补习班,初小,高小。初小学习文算,手工,体操,高小加理化生。汝初来,可先进补习班。”滔滔不绝。
“吾只余鹰洋一枚做学资,且”孝行低头,声如微蚊。“无妨,如若入门,先考汝,楹对即可。听好。”秀才抚掌。
“雨过天青千古色七宝乌铜薰鸭绿”洋洋意得。
“花留水彩四时春千金磁翠凝祭红”孝行脱口而出。
愕然,牧师笑谈,“新学旧体。”忽又皱眉,“流落此地,科举已断,可否学营生之术?”“孺子可教,小学补习班存两处,一处为新进学子专设,一处为近办饰瓷班。只为流落此地的十余拾荒人等设置。”
“吾欲学艺不学书。”静默的孝行叫唤。
“君子不器,也可。如有闲暇,亦可听课。”秀才释重。
“兄台告辞,勿望托付。”牧师拱手。
“汝伺鬼神,惜哉。”秀才垂目。
孝行猛然回神,抓住转身上车的牧师,泪水打转,“先生。”
牧师弯下腰,将衣内一枚银十字吊坠,挂在孝行胸口。“莫怕,主安排此相遇,吾等会再见。见十架,即可思吾伴汝,如若天使陪伴。”孝行不明点头。
参天古樟,斜阳夕照。流星余荫下,紧拽挂坠的单寡童子,泪眼远望渐逝炊烟的行车风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