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极殿前，三扇石门重开，一兵士闯入，当场毙命。
江富士拖拉兵士挡身躲闪，许久毫无动静。笑道，“瘴气而已，听我号令，用火烧。”携梁师傅后退到排云楼压阵。
“点火。”江富士下令。兵差回跑，一兵士将碎布裹棒，点燃伸进。佛掌横推，火龙万丈，石室轰爆，裂块迸出，琉璃殿阁，水晶穹宫轰然震塌。气浪横卷，肉剥血糊。
震翻在地的潘姨，爬起冷笑，望穿洞开火直的地板，不紧不慢，用铜盆残剩余水，洗手清面。套穿新装，转开书架密柜，溜到瑶华台前涵洞内，移开石门，见到满地飞乱残肢疯哭大笑，转身却见一双雷公电眼封入眼帘。
“淫妇等你多时，信口雌黄，毁我全家，汝命绝矣。”破衣烂衫，樵夫装束的饶州前知府，手执苗刀，横劈过来，练光血刃，噼啪作响。
潘姨望着弹动不支的僵躯，吹抚一杆金枪，哀叹道，“王知府，人情恩怨，有借有还，稍待时辰，一并送还。”
下岸，未走几步，只见昨日渔船停留，船夫迎出，惊恐叫道，“夫人，出何事情?昨日船资够雇佣半年，夫人尽管吩咐。”
潘姨齐鬓理发，挤出一句，“新朝里，唯有你还知礼义廉耻，是非曲直。”
“光绪年间大水，要不是夫人平粜施粥，全家老小都要饿死。”叩拜报恩。潘姨淡笑，清泪空流。
烟揽天日，亭台红火。人潮奔涌江岸，欢叫高喊，“今朝好热闹，两场大戏。河西皇宫爆炸嘚，好大咯烟花。”
“母亲定在府中。”瑛子腿脚瘫软。
孝行伢仔携夹瑛子，赤脚淌水，寻觅渡船。
近水处，一帆自西缓来，瑛子细观，举手高喊，“母亲。”
农妇装扮，头戴方巾的潘姨点头，船靠岸头，正对三人，言道，“瑛子，吾作别矣。”
“母亲。”瑛子踏上船板紧抱不放，“勿再弃吾，吾与汝同行。”孝行暗藏在伢仔身后，不发一言。
“女儿大了总要出门成家，岂可终生守在娘家当老姑娘？”草鞋蹒跚踩在窑渣上，潘姨温存召唤浅水后暗影。“孝行。”
“夫人，切勿误会，昨日誓言依旧应允。兄妹相称相待。”孝行慢行低目。
释然微笑，忽将瑛子纤手放入孝行掌中，目光坚韧，“汝为君子，今后定能做到明媒正娶。”孝行手指扭捏，伢仔五味杂陈，低见三寸草鞋内渗出血渍。
“大事完结，我别矣。”潘姨毅然回船。
瑛子惊慌泪奔，“母亲，你往何处。”取下袖内金镯，潘姨挂回推却，顺赛一顶烫热绸包。
恢复言谈，潘姨背对笑道，“此乃汝嫁妆，岂可收回？”抖开包袱边角，金光闪烁，“杜十娘之家当不缺。回元和甪直王氏，投奔汝远房叔公。切勿挂念，到达发电报与汝。”
茫水稀影，潘姨转首忽喊道“瑛子牢记，汝之父姓史，广东人氏，相识于八大胡同，革命行刺，未果就义，而今清廷覆亡，奸人除尽，父家夫家双恨报矣。”抓舷泣伏，泪洒江河。
空水回声，孝行腾起，声嘶力竭大叫，“夫人放心，我会照料小姐。”孤帆消逝，孝行正当伢仔，吐出，“瑛子，我两还是兄妹，如到汝十八未嫁，再做打算。”瑛子怏怏。伢仔些许欣然，拍头讲道，“梁师傅还在园子里。”
孝行嘱咐瑛子折返教堂等待，两人扒粮船入园。瓦砾遍地，烽烟滋燃，熏黑窒息。瑶华台建筑已成残架焦炭，余火沿梅松竹林，腾至山水复廊。
两人浑身浸水，挥动松干，冒烟呼喊，“梁师傅。”
残碑剩字，久寻无果，孝行冲入崩裂残架的排云楼，破阶上，血糊残肢，一手伸出，紧抓裤腿，江富士面容横出，胸飘黑蝶残叶。
“老爷。”伢仔急忙上前，搀扶露肠血躯。
孝行怒目而向，掩口闯进。
只见焦融既倒的师祖像下，一人血迹衣破，深埋跪拜。
“梁师傅。”孝行侧望迎上。
漆黑人形绽开一双雪白眼目，“小鬼，师傅大难不死。”精干站起。“大事完嘚，我要回家养老嘚，要好好照顾自己。看到码头咯船开走嘚，就晓得夫人没事，我心安嘚。”老泪纵横，再三叩首。
“师傅。”孝行久久拜别不起。
夕照中，梁师傅挥别，悠然前行，笑望天际云水。
孝行双膝叩跪，离影骊歌高亢，
死了活了俱蹉跎，人生何惧死与殁，豪门贵胄也成灰，今生今世梦一撮。妖魔人间枉长活，英烈睁目见阎罗，忠义奸邪地府。
名园清墟，灰烬余韵。孤自下坡，草间一只苍手升起，孝行探上，忙撑扶起，“老伯，勿怕，勿怕，我来助汝。”面目模糊，手头衣襟沾满脓血。
燃火烈焰中，粑婆禽万世劫两身影窜出，正要上前，却见路穷水出，枯木火林中，大姐头翻弄块石，哭喊，“爹爹,你在哪里，哪里哟？”身后蜂拥搬砖刨瓦的疯乱镇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