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佛罗刹”再次出现并杀人的消息便传到了别苑。
佛罗刹没有紧盯着别苑里的人,而刺杀了贱民出身的朱三,似乎佐证了刺客只是除暴安良而并非听命于少主。别苑里的人因此而送了几口气。不过,也有几位因为与人结怨无数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反而更加焦虑。
傍晚,史信辰和聂明戬如约来到鳌留别苑。三天期限已到。
史信辰心神不宁,因为少主说过不能按时结案就要军法处置。
聂明戬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了吗?他想是的。但是,这个方向的终点,是他无法面对的真相……因此,自成为衙推以来,他第一次没有对上司史信辰说明自己的调查结果。比起那个他无力面对的真相,他更愿意自己受罚。
少主的侍者将他们一路领到别苑密室。田季安已经在那里等待他们。
史信辰和聂明戬垂头,等着少主发话。
然而,过了一会儿,他们只听到田季安的一声叹息。“我就知道结果是这样……”田季安缓缓开口。
史信辰和聂明戬的头垂得更低了。“是属下无能……请少主裁处!”
田季安挥了挥手:“算了,也不能怪你们!这本来就是缓兵之计,我没指望你们能够完成。”
史信辰和聂明戬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更愧疚才好。
“只要过了今晚,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田季安意味深长地一笑,“所以,你们不用担心!”
少主胸有成竹,明戬反而更加忐忑。
今晚这里会发生什么呢?
夜幕很快笼罩了大地,阴云遮蔽了月光,夜色格外深沉。
鳌留别苑的驻兵比前一日增加了一倍。
聂锋房里的烛光熄灭了,屋子里很快传来酣睡声。聂隐娘这才放心地回房。
整个鳌留别苑陷入黑暗和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枕云阁的廊下,突然落下一个黑色的身影。黑衣人迅速向鼾声传来的方向走去,熟练地用剑尖挑开门闩,一闪进了门内。
他慢慢走到聂锋床前。熟睡中的聂锋显得慈祥而和善。熟睡中的人大多会是这样的表情吧?就算他醒着的时候大权在握,雷厉风行,甚至是……刽子手!他悄无声息地拔出剑,愤然向聂锋的脖颈砍去。就在剑刃碰到聂锋的瞬间,他的手臂突然一抖,利剑不由自主地向外划了一道弧线,偏离了几寸刺进聂锋脸颊一侧的被子上。几根胡须从剑锋飘下,落在被子上。
他立即转身,刚才有什么东西,如锥扎一样击中他的臂弯。身后没有人。但是,黑暗中,他听到一个微小的声音一路向着门口的方向滚去。仔细谛听,像是珠子或豆粒在地上滚动的声响。声音在门口戛然而止。随即,聂隐娘如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在那里。她一眼认出了他,几步上前,挥起匕首向他猛刺。
他沉着地挥剑迎击。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及到近前,她看出他眼中的杀气,还有恨。
“你要干什么?”她问。她知道他在行刺父亲,可是,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一边抵抗,一边跑向门外,想要夺门而出。而她死死挡住他的去路。两人正在对峙,楼下的侍卫看见了他们,立即放声大喊:“有刺客!”
聂隐娘立即收起匕首。她不能暴露自己的功夫。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笑。他的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周围很快亮起很多火把,驻守的士兵们纷纷往这里聚集。
分散居住在各处的大人们陆续过来观望。眼前这一幕让他们恐慌不已——在守卫如此森严的地方,刺客竟然进来了!
田季安、史信辰和聂明戬也从密室走了出来,站在人群中看着。
明戬看到姐姐和黑衣人的对峙,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他情不自禁地拔腿往楼上跑,田季安对身边的牙将递了一个眼色,牙将立即拦住了他。
“就在这里看着!”田季安低声而威严地说。
明戬被牙将拖了回来,只能仰头望着楼上。黑衣人的剑架在姐姐的脖子上,她并非无还手之力,可是现在,她会怎么做?
看到田季安的一刻,她明白了几分。她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楼上,他用心语说道:“千金小姐这时应该昏倒才对啊!怎么?你想暴露自己的身手吗?”
“那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吧?”隐娘在心里回答。
他用力按了一下剑柄。一粒血珠自白皙的脖颈上渗出,慢慢涨大,随后沿着剑刃滴落到地上。隐娘一动不动。他握剑的手却轻轻抖了一下。
楼下发出一阵惊叹。
“若不想引起怀疑,你最好服软。”他用心语说。
“恐怕现在你更会引起他们怀疑吧?”她冷冷回应。
他的剑又往下一压。楼下又是一阵骚动。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跃到楼上,一剑挑开黑衣人的剑,将聂隐娘护到身后。聂隐娘一看,是精精儿。只见他和黑衣人挥剑相向,在逼仄的廊檐下敏捷地进退。
隐娘看着他们,慢慢露出浅浅的笑意。她躲到一根柱子后面,然后偷偷盯着精精儿。跟空空儿相比,他功力较弱——那么,也更容易被蛊惑。
“你可以打败他!你一直想赢他,不是吗?你不比他逊色,只要你用尽全力,你可以打赢他!那么……去打败他!”她在心里喃喃地念叨。——世人都以为幻术神秘莫测,其实,它只是说出人们最真实的心声,煽动人们最隐秘而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