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招弟一大早刚送走了弟弟吕萱草,金忠元就来了。他好像一夜未睡,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
金忠元一把搂住吕招弟就要求欢。吕招弟嫌恶地避开了他臭哄哄的大嘴,使劲挣脱了他的纠缠。
“去去去,又死哪儿鬼混了。”
她说着就去了厨房。
等她端了一碗小米粥来到屋里时,金忠元已经躺在炕上呼噜声大震。
她将碗放在炕沿上坐下,望着这个男人出神。
她忽然觉得他好陌生,那白生生的脸,上凸下凹的牙齿和嘴唇……
吕招弟不由地抚摸了一下微微隆起的小腹,竟然不敢相信自己和这个男人不仅同床共枕,而且还缔造了一个小生命。她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气还未落地,一张孔武而黎黑的面孔强烈而霸气地占据了她的脑海。
他那嘴角挂着的邪魅的笑容,桀骜不驯的面孔上不可一世的兀傲与强捍,以及他偶尔不经意的柔软与温情……都是那样执拗地盘踞在她的心里久久挥之不去。
接着又一个魅影一般的人物凭空袭来。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女人,准确一点来说她是他用银子买来的。而她却在新婚之夜与炕上这个赌鬼加酒鬼……
金雁南,他现在在哪儿?过得好不好?她忽然如此牵挂和怜惜起他来,她自知罪孽深重,以她深不可测的愧悔和良心的不宁来追溯罪孽的渊源。她参不透这些超乎想像的现实带来的困惑与折磨,只有不断地挣扎再挣扎,纠结再纠结,活像一只正在做茧的蚕虫……
洛夏镇原来的镇长在鬼子第一次空袭时就被炸死了。后来,鬼子成立了一个维持会,临时拉了镇子上的一位五十多岁名叫万伍的老好人当会长。
这位会长上任后第一次接到鬼子命令,召集全镇子的居民去场院开会。他一边感到责任重大,一边觉得手拎着自己沉甸甸的大脑袋,而这个脑袋上还滴着自己身体里的血。因此,在心惊肉跳之下他不得不把自己的两条腿当作车轱辘来使唤。
万伍一路小跑着敲响了挂在村子中心古槐树上的那口大钟,并开始扯着大嗓门喊:“大家都听好了,皇军有令,都到场院里集合了……”
吕招弟正坐在炕沿上,背靠着土墙想心事,忽然听到钟声和模糊的叫喊声,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待反应过来以后,慌忙摇醒了金忠元:“快快,鬼子来了,让去场院集合。”
金忠元睁开一双醉目,不情愿地从炕上爬起来,嘴里嘟哝着:“都不让人安生睡个觉。”
他们慌里慌张准备出门时,金忠元叫了声:“等等”返回去从灶里摸了一把灰,在吕招弟脸上胡乱涂了一气,吕招弟原来美丽动人的俏脸一时间变成了一张鬼脸。吕招弟感动地瞅着金忠元,双双走出了院门。
吕招弟在场院里亲眼目睹了鬼子抓走葫芦的过程,吓得屏声息气,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回到金雁南家后,金忠元又一头扎上炕去打起了呼噜。
吕招弟从箱子里拿出了包裹着玉壶的包袱来到了婆婆原来住着的堂屋,将小包袱藏在了婆婆供奉着的神龛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