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嵘是那个唯一没有激动的。如果跑马场好比一锅开水,大臣们成了馄饨,那么沈嵘就是那拿着草把烧开水的。
而寡人是来看他烧开水的,感觉这开水烧得委实够火候。
沈嵘今日换了一身山文甲,按剑锁眉定定站在评判台上,目不斜视。不知是谁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美人是衬托出来的。
眼下,到了美男子身上也不离一二。
本就气度与皮囊俱佳的沈嵘,没的被衬托出一圈光芒来。寡人瞅了瞅他一天一换的轻甲,不由感叹……真是骚气得很。
“恭迎圣驾!陛下长乐无极,万寿无疆!”
连方才扭打在一起的两个读书人也暂停了打斗,跟着跪迎寡人的大驾。绿绿站在江怀的巧士冠上,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诸位爱卿请起,寡人不过随便看看——继续吧。”
寡人当真是“大驾”,御座也一并随行抬过来了。就往那评判台一放,右手边是沈嵘,左手边是丞相与太尉一干大臣。
排场倒是有了,可寡人冷场了……就连跑马场的风,也冷了不少。
那陈知与符铭虽才能受世人推崇,名声大得很,却都不过是权臣客卿,尚未领职,更从未面圣过。
两人一朝得以面圣,还算进退有度,尽管斗得浑身泥泞,礼数却到位了。可见,撇开其中利益不谈,三公选人还是不错的。
“沈将军,你觉得他二人哪一个更有胜算?”寡人不过随口一问,话毕却仿佛听到了一双双耳朵竖起来的声音。
“回陛下。”未加思考,沈嵘便答道,“两人打斗皆无章法,并不知如何切对方要害,又因为都是文人,难免在乎面子,故而出手便要软一些。臣觉得,最终会是两人力竭,难分胜负的结果。”
“嗯,那原本定的规矩是如何才算胜?”
“只要对方投降认输,就算赢。”
寡人琢磨着,即便赢了这官也当得不光彩,输了就更不光彩。这两人都因声名所累,怕是早商量着不分胜负吧。
毕竟,只要不是世家子弟,名声没了等于仕途没了。我大邺察举选官,但凡没有贤名的,从来不会启用。
陈知与符铭皆是这样的白衣,输了还有机会入仕,倘若赢了,这“彪悍”与“莽夫”的恶评便一辈子背上了。
如寡人所想,这一场软绵绵的搏斗,半个时辰过后仍没有结束。想必场上的两位心里头也是百味陈杂,狠狠骂着寡人昏君吧。
绿绿看得打瞌睡,寡人亦好不到哪里去,委实想不明白诸位爱卿们是如何看出斗鸡般的激情的。
谷雨靠在一旁,嘴角一勾,忍不住嘟哝了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恐怕才十五岁的舞阳长公主上场,不出一盏茶便能赢了下来。”
听到“舞阳”的名字,丞相立即打了个激灵,趁着寡人看得昏昏欲睡,便趁机提起了昨日舞阳闯宫之事。
“陛下,老臣有本奏折已送至御前,不知陛下是否已阅。”
谷雨这话原本便是说给丞相听的,她私下里可从不会好好尊称舞阳“长公主”,叫舞阳“那丫头”,“那傻妞”已算客气。
她一开口,寡人便知道她又在耍小心机了。记仇之心自小便重的谷雨,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舞阳添堵的机会。
“嗯,寡人看了。”寡人顿了顿,瞅了太尉一眼,见他没有接话的意思,叹气说道,“皇妹无状,确犯了大不敬之罪。丞相所言甚是在理,此事传出去实在损寡人天威……但这是寡人的家事,舞阳不懂事可以再教规矩,就简单禁足一个月,罚俸一年了事吧。”
太尉胡子一抖,暗自叫苦。
罚俸一年,舞阳那边想要学寡人大手笔收买人心可就难了。他太尉府要补贴也是杯水车薪,出得多了,小心再被丞相揪出个贪腐之罪。
寡人如此惩罚,给了丞相一个交代,也算是给了太尉面子,毕竟没有伤舞阳皮肉不是。况且舞阳有个太后母亲,基本的用度是不愁的,寡人就算罚她三年她也不会饿死。
可钱不仅仅用来吃穿的舞阳,想必很头痛。
且看场上的打斗,两人打得很无奈,众看客也都失了兴趣。等到绿绿终于忍不住,在太尉头上拉了一坨屎之后,沈嵘终于命人敲了锣。
历时一个时辰,阵仗摆得很大。结果,不分胜负。
两人筋疲力尽,若不是还有寡人杵在这里,想必已经不管不顾先倒地睡上一觉了。
“陛下。”沈嵘抱拳凝眉,“今日不能再斗。眼下胜负未分,是否需要明日再战?”
再战?寡人若是场上那两人,一旦听说明日继续,怕是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厥过去。于是,寡人难免生出了些许慈悲之心,摇了摇头:“罢了,两人既然身子都不怎地好,这漕运使的职怕是担不起。”
“陛……”丞相刚想侃侃而谈,抒发一下他文治天下的心得,岂料寡人话才说了一半,他险些抢了寡人的话头。
“丞相莫要急躁——不如这样,既然陈、符两人皆是人才,在民间已负盛名,这漕运副使的职就让他二人领了吧。至于正使,寡人一时也没有人选。下个月正好是推举孝廉之期,正使便在孝廉中选吧。考题也简单,便由太学博士出,务必切合漕运,十日之后把考题呈送丞相过目即可。”
“陛下,不可!”太尉连忙冒出头来,表达了强烈的不满,“考题只能陛下过目,丞相大人本推举过陈知为漕运使,需避嫌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