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下,满手爪痕的伢仔,咬牙擦亮双眼,对魂神涣散的孝行,咬牙说道,“爹爹走了,我没亲人了,你就是我咯亲人,我们要振作,不要被人瞧不起,没人会可怜我们咯。今朝我们去关帝庙结拜兄弟。”
孝行振作起来,抓紧伢仔,叫道,“好,我想办法将小姐先送回,结拜金兰,同心协力。”
两人彼此搀扶,走入厂前头门,人潮络绎。讲传,卖百草膏梨膏糖,打糖菩萨,治跌打损伤,点痣,星相占卜,抽牌九,押诗条的摊贩堰塞。叮当响的西洋镜旁,一帮蓬头垢脸的乞丐挤压在头门屋檐的稻草垛内。老鸡公等茶馆几处,一座木制标准钟昂立。伢仔排出几枚铜板,买了两碗滚酒糟,两人对杯,一饮而尽。三门大开,过头门,仪门前已变街市,进东门头关帝庙,外一戏台,香火福坛,形状巨制,宫殿气派。路乞成群,还愿人等一挥铜板,挤碰腾滚。
伢仔抽出两柱香,孝行找来一只破碗,叩跪几番,歃血做誓。
做毕,孝行对伢仔言道,“今我欲折返,让瑛子家人接回。”伢仔拍肩说道,“既是兄弟,就一起去。”孝行点头,两人渡河,南门蓬草重生,黄石假山残缺倾废,敦化园已做农田,剩一浅水。烟海楼内门锁高挂。近瑶华台,侧门紧掩,孝行靠近,怒声呵斥,转眼一看,却是梁师傅。孝行下拜,师傅满面鬓霜,揽抱头颅,叹道,“老爷已把画苑关掉,人都散光了,念我老嘚,来看门。”
“夫人在否?速接小姐回府。”孝行低目咬牙。
“一起走了。也不晓得哪时间回来。”师傅皱眉疑问,“不是话夫人侄女跟你私奔了么?还找她做么得?她骂了两日,上午才走。”眼目流恋,“脖子上有伤疤?”
孝行退缩,佯笑道,“开工时划伤,勿要担心。”心宽转问,“梁师傅,可借笔墨,我留书信。”
“道是有一堆用不完,信和一些典当物,一起发去。”梁师傅从里间拿出宣纸狼毫歙砚。孝行书好,对伢仔讲,“现在只有等音信嘚。”
梁师傅弯腰畏缩,抱出报纸外裹的一捆书籍,召唤孝行,“你咯东西都留着呢.没娘没爷,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晓得啵?。”将绳仔细绕挂,絮叨,“女崽俚心肠蛮好,要对得起人家,男崽俚负心不要紧,女崽俚一辈子走错路,跟错人就一辈子吃苦嘚,人是三节草,不晓得哪节好哟。”
含泪点头,挥手道别,依依情留。孝行忽拍脑门,对伢仔言语,“烟海楼门口有一枯井,里面有一银票,可做燃眉之急。”
伢仔眼目放光,说“赶快去取。”
翻墙而入,孝行将锁链抛入,径自下去,挥舞银票,对井上伢仔喊道,“一千银元,拉我上去。”至井口,伢仔接过银票,迟疑瞬间,将孝行拉了上来。
月色湖田,人贱命寡,嘶嗓悲绝,哀怨声寒,“空循朱门酒肉臭,薄命黄泉枯骨朽,泣抚老杖磨寒剑,长恨裂心血封喉。”冥火点眨,风送泣声,两人听闻,泣泪涟涟。
夜深人静,两人分食一只半焦的烤红薯,摸入蒸笼般的坯房,猫头鹰般飞闯的粑婆禽,两手叉腰,横挡骂道,“还晓得回来,不回来,你老婆就要被我卖到窑子里去了。”
孝行手压虎口,坚毅讲到,“卖我可以,不能卖小姐,做牛做马,都会赎回。到底欠多少债务?”
粑婆禽一指挑起,嘲笑道,“一千大洋,穷鬼,你自身难保,还想别家。”孝行向伢仔使眼色。
粑婆禽弯腰弓臀,心疼捡扫地上零碎白土,磕碰伢仔脚背,“去窑里做事,下半夜跟我看火添柴,棺材是白送咯么?”
未语,万世劫窜进,押着伢仔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