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满头大汗,衣衫褴褛,背上背着个枣红色的小包袱,喜形于色的脸上有着与他的年龄不太相称的忧郁。
“姐,真的是你啊!你怎么这副打扮?”他说着拉起姐姐的手又蹦又跳。
在这里遇见弟弟吕招弟不禁悲喜交加,她打量着弟弟一副凄惨的模样,不由握住弟弟的一双手,两行泪水从她清亮的眸子里悄然滚落。
“你怎么在这儿?你去哪儿了?”她哭着问道。
吕萱草擦了一把胀得酸痛的大眼睛:“我去看咱妈了,他们不让进门。”
吕招弟呜呜咽咽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姐弟二人哭了一会,吕招弟追问道:“有人说你早就离开家了,这几天你在哪儿?”
吕萱草说:“我去找部队。也才几天嘛。”
吕招弟一听急了:“你找什么部队,炮弹不长眼睛的,伤着了可咋办?”
吕萱草慨然道:“姐,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大丈夫当为国效力。我当然要去当兵了。”
吕招弟不与他分辨,只问道:“找到了没有?”
吕萱草恹恹地说:“没有。”随即又大声说:“我会找到的。姐,我不去当兵,还能在那个家里待吗?”
吕招弟沉默不语。
“姐,咱们回家吧。”吕萱草说道。
吕招弟对萱草说:“草儿,我就不回去了。姐回去也就一件事,咱们和妈妈一起埋起来的羊脂玉壶。有人跟我说,日本人知道玉壶在咱家,正在打它的主意。他让咱们将它转移,说那是国宝,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你回去以后……”
不等吕招弟说完,弟弟萱草忙抢过话头说:“姐,我带出来了,就在包袱里。”
萱草说着将包袱放在沙地上,打开来。
吕招弟蹲下身来,看着玉壶在阳光下越发白洁润泽,打心眼里觉得它当真是个宝贝。
萱草说:“姐,不如你这就把它带走。”
吕招弟想了一下说:“好吧,也只能这样了。先放我哪里,将来等你长大了,安稳了姐再把它交给你。”
吕招弟打开自己的包袱,正要将玉壶放进去却忽然抬头问萱草:“玉匣呢?”
萱草答道:“我还把它埋在那里了。”
吕招弟不再说话,将玉壶放进包袱包好,拿起玉人儿端详了一会,将它亲手戴在弟弟的脖子上:“草儿,这个你戴着,愿它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她对弟弟说:“回家吧,和他凑合着过。咱姐弟俩上辈子一定干啥伤天理的事了,这么苦命。”
吕萱草坚定地说:“姐,羊脂玉壶你带回去,我就不回了,我还要去找部队。”
吕招弟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弟弟的脸颊,叮嘱道:“想去就去吧。回那个家还不如去地犾。一定要小心。”
吕招弟说完后,从衣服兜里摸出两块银元装在弟弟的衣袋里。这是她原打算给她那个抽大烟的爸爸的。
吕萱草不舍地含泪面对着姐姐:“姐,你走吧,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吕招弟正要往回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几个日本兵闯入她的视线。她甚至觉得是那几个死了的小鬼子来阳间寻仇。
她语气急促地对弟弟说:“草儿,日本人来了,你快走。”
说时迟,那时快,日本鬼子已经来到了跟前。
为首的一个鬼子兵问道:“你的,什么的干活?”
吕招弟闭紧了嘴巴不说话。
吕萱草说:“我们回家。”
这时,一个鬼子忽然指着吕招弟的小脚大声嚷嚷了起来:“花姑娘,花姑娘。”
其中一个鬼子用日语兴奋地问道:“咱们是先去找羊脂玉?还是……”另一个鬼子怪叫道:“有花姑娘,先不管了。”
吕招弟和弟弟当然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伙鬼子正是要去他们家找羊脂玉壶的。
吕招弟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他们抓过来又拽过去。
她挣扎着,哀叫着,吕萱草与鬼子扭打在一起。
一个鬼子拿起枪朝吕萱草开了一枪,吕萱草“啊”地叫了一声,倒在地上,鲜血立时染红了沙地。
吕招弟眼看着弟弟倒在鬼子的枪口下,她惨叫着弟弟的名字,被几个鬼子牢牢地按在地上。
鬼子们高笑着,她尖叫着,根本听不到一阵马蹄声渐渐临近。
几个人从马上跳下来,几声枪响,有几个鬼子躺在地上不动了,还有一个鬼子拿着枪向杨树林逃去,被一枪打中头部,倒在了地上。
吕招弟失声痛哭着抱起弟弟。萱草问道:“姐,你没事吧?”
她看到弟弟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
吕招弟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萱草脸上:“没事,姐没事。”
她察看萱草的伤口,原来伤在了左臂膀上。吕招弟撕开衣服的大襟,给弟弟抱扎着伤口。
有人走到她跟前,将一只包袱递给她,声音不大却富有磁性:“有缘啊,又见面了,还是在同一个地方。哎,你说我要是想你了,是不是随时来这儿都会遇见你,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被扯开的领口,慌忙用手掩住,再猛一抬头,原来正是那个时时都会进入她梦乡的黑衣年轻人。